早上起床,李二妞呼着白气从外面进屋,忙凑到炭盆旁烤手,嘴里说着:“昨儿下了一夜的雪,地上足有一尺来厚,今儿咱们可有的忙了。”
苏兰芷递给她一杯热水,她趁热喝了,看屋里只有苏兰芷一人,就问:“小翠姐和三善姐呢?”
苏兰芷说:“咱们的炭用完了,她们去领了。”看看李二妞单薄的穿着,皱皱眉,“明知道天气冷,你怎么也不穿厚些?夹袄早发下来,也不见你上身。”
李二妞笑嘻嘻的说:“我不怕冷,穿得厚了,在外面干活,非但不利落,又容易出汗,如今洗澡又不方便,这样挺好,我可没你那么讲究,每天不擦洗一番就不睡觉。”
两人说着话,高小翠和金三善就从门外进来,头上顶了一头雪花,苏兰芷忙上前帮她们拍,她们身后还跟着个太监,也是在景仁宫做粗活的,名叫陶石,外号就叫石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性情耿直不会钻营,一直只做些粗活,现在正是帮金三善送炭来的。
李二妞带着陶石把炭放进旁边一间小屋,又塞给他一小块银角子,那陶石本不肯接,李二妞硬塞进他手里,他不会说好听话,但神色间感激的很,再三谢过方走了。
李二妞望着陶石的背影,叹道:“宫里生活不易,尤其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身家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全由主子们做主,主子好了,奴才未必能沾上光,主子若不好,奴才是定要跟着遭殃,亏得咱们这里清静,不会受人连累。”
兰芷三人均是默然。陶石是上个月才调到景仁宫的,他原先在长春宫做事,直属上司是偏殿的王庶妃,因王庶妃犯错被贬,她身边的人都遭了秧,两个宫女被罚到辛者库,陶石和另一个小太监各自被打二十大板,陶石算运气好,进了景仁宫,虽是做粗活的,好歹没人欺侮,刚来时身上带着伤,宁公公还请了人来瞧,医药从未断过,养了十来天才好,而那小太监却没这个福气,挨了打没医没药不说,也没分到好地方,身上伤未好就要做事,又受了寒,受了很大的罪,还是陶石念旧情,偷偷把自己省下的药送去,他才能勉强熬着。
这些内情是小盛子套了好久的话才套出来的,几人听说后,都有些感慨,只是她们也仅是堪堪自保,就是想帮人一把,也没那个能力,不过兰芷和金三善两个都有些私房钱,两人出钱,小盛子和小夏子出力,弄了不少伤药,托了陶石给那小太监送去,他才慢慢好转。
如今李二妞这般感叹,大约是又想起陶石的事,当初王常在并不算受宠,陶石在她身边,真没得过什么好处,王常在犯错,明面上的理由是对皇上大不敬,到底实情如何没人知道,陶石哪怕从头见到尾,也说不清缘由,只隐约知道大概又是几位高位分嫔妃争斗的结果,王常在也只是一尾池鱼,怨不得心思单纯的李二妞有感。
兰芷等人也不知如何劝她,还是兰芷说:“咱们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管得了别人,只是尽自己的心罢了,多的也是无法。还是快收拾了,出去干活儿要紧。”
三人一听也是,忙各自收拾好,外头早有太监们铲出一条路来,把路上的雪水打扫干净就是她们的工作,原本是要半跪着擦地的,不过苏兰芷稍微提了一下,众人就集思广益,做了几条简易拖把,打扫起来方便许多,又干净又快,四人分工合作,没多久就把地面清理干净。
前院打扫干净,四人又往后院去,刚清理到一半,常给宁公公跑腿的小太监周树飞跑过来,笑容满面的对苏兰芷说:“苏姐姐,快跟我走,皇上宣你呢!”
众人都是一惊,高小翠忙问:“好好儿的,皇上宣苏妹妹做什么?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周树笑道:“姐姐们就别问了,总之是好事,皇上还在等着呢,苏姐姐,咱们快走吧!”说着就让苏兰芷往前面走,苏兰芷略一想,心中有数,给高小翠几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走了。
一路疾行,走到正殿门前,周树先跟门口一人说了几句,那人进去通报,片刻后,就有人出来引苏兰芷进去,苏兰芷深知规矩,低头垂眼,只看前面那人的脚后跟,走到一处站定,那人说:“皇上,苏氏到了。”上面一个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苏兰芷忙跪地磕头,口称:“奴婢苏氏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就听上首那人说道:“起来回话吧。”声音还带着男童的清脆,稍微有一些嘶哑。
苏兰芷从地上爬起来,仍是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着,皇帝说“抬起头来”,她才微微抬起头,视线放在皇帝的胸口部位,脸是不敢看的,也就不知皇帝是什么表情。
“朕听崔宁说,皇额娘屋里这幅仙女图是你绣的,倒是好手艺,你的女红是跟谁学的?”皇帝高高在上的问,声音喜怒难辨。
兰芷说:“回皇上话,是跟奴婢的娘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