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不敢忤逆,顺从地把那双黑皮靴子套在脚上。祁璟这方满意,甚至松出一口气,“明日一早大军开拔,你与我一起走,不要起迟了。”
祁璟撂下话便走了,江月没去琢磨这人心思,兀自洗漱。这厢祁璟从自己的帐篷里来,连话也不愿多说,自己策马绕着营帐转了不知多少圈,良久方缓缓停下。
他军威甚重,此时在营帐中盘走,众将士都是提着一颗心,不敢大意,生怕被他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一顿军法惩处。果不然,几个躲在帐子后面闲磕牙的士卒,被祁璟逮个正着,当即罚了十军棍,却连个痛都不敢喊。
出了气,祁璟终于觉得心中顺畅,适才那股不安与尴尬,尽数消散。这会儿他冷静下来,追根溯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董氏很美,很动人,可这不是他需要的。这里是疆埸,是他刀剑无眼、冰冷无情的世界。他应约替恩公保下这个女人,但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董氏柔软胆怯,她理该回到珠服玉馔的生活去,而不是在自己身边,在漠北猎猎寒风中,陪着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四处周转。
祁璟深想之下,却生出几分自卑之心来,他两腿加紧马腹,重重添了一鞭,策马飞奔。
营中无人敢拦他,只看着祁璟身影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荒野。
在外面兀自发泄了一会儿,祁璟又重新找回了骄傲。女人天生就该养在无风无浪的地方,男人打天下就是,牵扯她们做什么?
他勒马停住,翻身跃下,往自己的帐中走去。他要写信给恩公,董大人桃李天下,边陲诸镇,必定能找到一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来收留董家千金。
眼下还是秋天,此地尚不算寒冷,可等入了冬,董氏自幼娇生惯养,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何能经受得住?打定主意,祁璟分秒不敢耽搁,提笔写信,火漆封口,命人快马加鞭送入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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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祁璟醒的时候,自己对面的床榻已经空了。他不知江月学习舞蹈,常年要出早功,故而天刚蒙蒙亮便起了床。祁璟但见空榻一座,人影无踪,心里没由来的一急,翻身跃起。
他顾不上披衣服,两脚一蹬靴子,伸手掀了帘子便迈了出去。
谁知,江月盘腿正坐在帐篷外间的窗下,捏着犀角梳一点点拢着她的长发。
窗帘被她整齐地卷了起来,晨光熹微,映在江月脸上有一圈朦胧的光亮。她背脊挺得笔直,墨似的乌丝一半垂在身后,一半在她胸前。江月拢至发尾时,眉眼会跟着低下去,羽睫微垂,双眼像是两弯月牙。
祁璟舒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没穿外衣,略有几分尴尬,立时要退到里间。
江月便是在这个时候,察觉祁璟醒了。她放下梳子,回首一笑,“将军早安。”
江月先前听阿古说起自己“是将军的人”,一整晚都惴惴不安,盼着祁璟不要回来才好。但她万没料到,祁璟根本没有碰她。不但如此,祁璟还把唯一的榻让给她,自己则席地而卧,从头至尾,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同江月说。
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让江月一夜好眠,醒来之后,心里更是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再面对祁璟,不由得泰然自若许多。
只不过,她的泰然,反倒让祁璟有些无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上的男人,都是动物。
祁璟几乎是狼狈地躲回里间,鹿皮帘子被重重地甩在身后,“啪”的一声,连江月都被吓了一跳。“祁将军?”
“滚!”
饶是隔着一道帘子,江月都能听出祁璟隐而未发的怒气。她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将军。热脸贴了冷屁股,再豁达的人也会不痛快。
江月的好心情渐渐消弭,一时再没了打理头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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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大军齐整,准备开拔,江月都没再朝祁璟露过一个笑容。她随便辫了两束麻花辫儿,轻轻垂在肩侧,饶是她身上穿的只是平凡士卒的衣物,却因皮肤白皙,面容干净,显得清丽不俗。
阿古陪着她守在帐篷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半晌,祁璟方骑马过来,伸手递给江月,“上来,我带你。”
这是祁璟犹豫许久才做下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