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山之上,祁璟一边用剑劈开了前面挡路的枯树,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他身后的江月走得可曾吃力。两人后面跟了陆阅山,和四个协力扛着一个棺材的士兵。
待走到深丛之中,祁璟终于停了下来,“就在这儿吧?”
话虽然是对着大家说的,试探的眼神却是落在了江月身上。
江月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陆阅山忙挥手,“来来,挖地!”
祁璟拉着江月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望着众人在地上铲雪掘地。陆阅山指挥了几句,也跟着退了过来。始终保持沉默的江月终于开了腔,“阿古……他死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陆阅山讪讪地一笑,“姑娘和将军走了没多久,阿古便去了……不过,他死前让我给姑娘带了句话。”
“什么?”
“他说,他送给姑娘的东西,请姑娘不要丢掉。”
江月一怔,半晌,方十分艰难地挤出个笑容,“我不会,我怎么会呢?”
祁璟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道:“他送你什么了?”
江月面无殊色,平静地回答:“你见过的,那件儿披风。”
祁璟不以为意,兀自颔首,没再打扰林中的寂静和肃穆。
阿古的棺椁葬在了这座意义深远的毓山之上,江月竭力抑仄着眼眶里打转的湿润,往他的坟上洒下了最后一抔黄土,“阿古,谢谢。”
江月自己策马,跟着祁璟一行人回了夏州城中。虽然仍是正月,但因为大年初一那一天城外的殊死之战,整个夏州城的气氛都不算热烈。
祁璟放慢了马速,一路穿城而过。府衙门外早有人在立着等他,祁璟跃下马背,将鞭子顺手一折,别入腰间,蹙眉问道:“有事?”
“禀将军,京里来了信!”那人两手奉上一个火漆封口的牛皮纸包,祁璟只扫了一眼,不由大为变色。
江月觑及他的表情,自然知晓自己不便多留,因而主动道:“将军先忙,我这便回后院了。”
祁璟神情忐忑,听到江月这一句话,不由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方点头。
陆阅山瞧了江月顺着回廊施施然离开,这才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祁璟一边拆开纸封,一边往大厅中去。待看完整封信,方喃喃地回答:“是恩公,他……他已经找了董大人旧日门下的学生,叫我择日送江月过去。”
“啊?”陆阅山打量着祁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将军真的要送董姑娘走?”
祁璟迅速地将信笺叠了几折揣入怀中,适才又悔又急的神情全然散开,只剩下与过去一般无二的从容,“恩公的吩咐,我当然要听从。不过最近战事吃紧,我也走不开,董姑娘素来矜贵,让别人送我放心不下……所以,等忙过了再议。”
他甚少会对属下做这么多解释,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起了几分急一样,语速越来越快。陆阅山好像被祁璟吓到,站在原地半晌不曾动弹。
谁知,祁璟凌厉的眼风忽然扫来,直直地定在了陆阅山脸上,“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请两位副将过来商议军情!”
陆阅山一颤,腰板儿立时挺直,抱拳称是。
入夜,江月将睡未睡的时候,隐隐听到床帷外总是有翻身的响动。她印象里祁璟的睡眠是十分安稳的,他一旦入眠,能一整晚不变一个姿势,怎么今日倒这么折腾?
江月睁开眼,悄悄坐起身,将床帷掀起了一个小角。
好巧不巧,正对上祁璟投来的目光。
“将、将军……”江月索性把整个床帷都拉了开来,坐直身子,莞尔一笑,“这么晚还不睡?有心事?”
祁璟也没想到江月会“睡而复醒”,他这样仰着看她,窗牗中透进的月色把女孩儿双眼照得清澈极了。像是春天里,漠水的溪流,淙淙而过,平静却又力量地闯入人心。
“唔,在想过几天攻毓关的事情。”
他撒了谎。
其实是因为睡了两夜的床,就很难享受冰冷而坚硬的地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