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扬起唇角笑了笑,就在祁璟还悬着心上下忐忑的时候,江月却道:“能叫老夫人安心那便再好不过了,有老虎在老夫人膝前尽孝,我与将军心里都能熨帖一些。”
这话说得光风霁月,大气极了,莫说是近日来与江月渐生龃龉的祁璟,便是永乐侯都有些意外。
正当两个男人怔住,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侯夫人总算上前,“不愧是董大人的千金,说话做事就是这样识大体。你们男人有什么要忙的尽管去吧,董家姑娘合我眼缘,且叫我来应酬她吧。”
祁璟尚未拟章奏报皇帝他业已入京的消息,手上要忙的事情不知凡几。此刻见侯夫人和和气气,不像是会轻怠江月的样子,当下深揖一礼,感激道:“给夫人添麻烦了。”
侯夫人笑着摆摆手,“能结交董家千金,我高兴还来不及,何谈麻烦呢,将军只管随着侯爷去,我保证将董姑娘照顾得好好儿的。”
四人又寒暄一番,才从回廊里分行两路,一路去了书房,另一路,则在侯夫人的带领下往祁璟、江月即将下榻的院子里去了。
江月是半道穿越而来,对京里的规矩了解不多,出于谨慎,她始终没敢主动与侯夫人搭话。两人这样沉默地行了一阵,侯夫人也察觉了江月的惴惴不安,当下抿唇一笑,“不知姑娘闺名是什么?以后咱们怕是要常来往,总这样叫着,显得多生疏。”
“回夫人的话,我唤作江月。”
“可是江水的江,明月的月?”侯夫人见江月颔首,抚掌一笑,“真是个雅致秀气的名字,到合你的出身……你打小儿养在深闺,咱们外面的人虽仰慕你父亲的学问,却始终没个缘分往来,真真是应了相见恨晚。”
侯夫人且言且行,像是故意挑了些缓和气氛的话来打趣江月。
奈何江月对过去的事知之不深,从始至终都不多话。这样的娴静自持,反倒投了侯夫人的脾气,引得她亲热地挽起江月的手来,温声道:“好姑娘,我知道你经事儿多了,难免心里有个计较……咱们永乐侯府不比旁的地方,只消有我在,决计不敢有人因为你的身份而看低你半分,你只消安心住着就是。”
江月心知侯夫人是顾忌她早入奴籍,这一重担忧,祁璟早前也是有的。不过眼见永乐侯与侯夫人的为人态度,便是当真看轻江月,也总会因着祁璟的面子,厚待她几分。江月自己没了这些忌惮,说话做事便从容许多,“平白给夫人添了许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那座院落里,侯夫人打发了四个丫鬟上前来见礼,又领江月先瞧了正房的布置,转过一圈儿下来,她方避开众人,安抚着江月,“侯爷做的事向来不瞒我,令郎的事情,我也知道个七八分……咱们都是做媳妇的,有什么委屈且忍一忍吧,再怎么和婆母争,也只是叫自己脸上难看,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江月闻言一怔,知晓侯夫人与先前的自己一样,都错会了永乐侯和祁璟的主意。他们何曾是真想在祁璟母亲跟前卖好尽孝呢?便是祁老夫人没在这个时候到邺京来,他们必定也有旁的说辞,劝自己交出儿子,来做借口。
他是为了她没错,是她贪心想在这个时代也求一个一心一意,结果反倒成了祁璟的负担。可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孩子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江月心里天人交战,没法子怪罪祁璟,却又憋得难受。反倒是侯夫人这样并不对症的两句纾解,叫江月无端觉得在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与祁璟相互为难又有什么意义?除了叫自己过得不顺心,便真能护得老虎安全吗?
正是这样的考量,叫江月这一阵子都没再拂逆过祁璟半分,虽没有旧日的亲近,却也依然处处顺着祁璟,生怕他在自己身上分心,反倒误了儿子。
此刻听侯夫人这样说,江月忙是附和:“夫人教训得是,江月受教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还这样客气?”侯夫人嗔怪地拍了下江月手背,无奈地叹了一声,“也是你如今身份尴尬,若是能明媒正娶嫁给你们将军,便就能舍去今日诸多麻烦了……你且等一等,你们将军既存了扶正你的心思,必定是能成事的,到时候咱们名正言顺的往来,也做个通家之好。”
这样简单几句,江月已知永乐侯与永乐侯夫人未必是无话不说,却也是百般信赖。结发夫妻相互扶持至今,确然是令人艳羡的感情,而最重要的是,既然永乐侯信任夫人,想必侯夫人在他面前也是颇能说得上话的。
江月心思一阵转圜,露出个笑脸来,“承蒙夫人不弃了。”
两人就这样说了一阵话,捱到了天色渗墨似的黑了下来,祁璟方从前头回来。
侯夫人颇有眼色,猜想他们小两口自是有私房话要说,与祁璟寒暄两句,便没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