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是个分寸拿捏得极好的人,她虽叫江月“多来陪她”,却也没强迫对方请安似的日日到她这里点卯,隔一两日,不是请江月过来一同进膳,就是亲自上门,关切一下江月的生活。
江月自然不会反感侯夫人这样的行为,相反,便是有时候侯夫人不来,她也会主动去与侯夫人说几句话……不为别的,侯夫人是她如今唯一的消息来源,祁璟做了什么,朝堂有了什么风声,江月都是一一从侯夫人口中得到。
先是听闻皇帝嘉奖祁璟,如何在宫里设宴宽待他,又如何论功行赏,加官进爵……祁璟的爵位已经定下了,能替大魏雪耻,安国利民,便赐了一个献安伯,世袭罔替。这“世袭罔替”四个字,是侯夫人特地说给江月听的,彼时,侯夫人笑得颇为畅快,“你和你的儿,都算有出路啦。”
这却并没结束,江月心知祁璟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得个封赏,俨然仅仅是一切的开始。果然,过不几日,侯夫人又说了,“献安伯秘奏皇上,当今邵相叛国谋逆,皇上也下令严查,封锁国公府了呢。”
邵相身上也有爵位,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邵家煊赫,从太宗朝就隐有端倪,直至邵家外女立后、紧接着又出了一个亲女儿立后,便有了国公的爵位。邵相今时今日能权倾朝野,不可谓不是岳氏皇族自己给他们铺的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说邵相当真勾结萨奚,有叛国之实,只要小皇帝想要坐稳江山,除掉邵相,都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没过太久,查抄邵家满门、株连九族的圣旨就下达了。镇国公府不论如何鼎盛,都只是一朝文臣罢了。书生造饭,十年不成。虽是震荡朝野的大事,却并没在邵家身上得到太多的反弹。
确凿的证据让邵氏党人也不得不伏法认罪,小皇帝很懂御下之术,一句“就事论事”,成功离间了邵家与其门人党人的关系,只要未曾“涉及”叛国一事,皇帝都没再追究。
这件事是大事,京都内外,朝廷上下,无不受此震撼。然而,宁静的永乐侯府别苑,却仿佛世外桃源一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江月从侯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的完整始末时,距离她来到邺京,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没有得到祁璟主动送来一星半点的消息,想听戏本子一样听着侯夫人兴高采烈地描述这场事变,江月的笑,却不是那么由衷彻骨。
直至又过了五天,侯夫人打发人来请江月,“有个姑娘意想不到的人来了,侯夫人请姑娘过前厅一见。”
江月放下手里的书,从容出外,她本以为会是祁璟,却没想到,竟是罗氏。
她脸色登时就变了。
“你怎么来了!老虎呢?”
罗氏倒是不急不慌,先行了一个礼,一板一眼地回答:“小公子和老夫人都住在永乐侯府上,咱们伯爷打发奴婢来看望姑娘,顺便讲讲小公子近日的事情,叫姑娘开心一番。”
江月丝毫没有开心的样子,只是碍着侯夫人在场,强自抑仄,不发作就是了。“那你来了,谁照顾老虎呢?”
“小公子跟前儿还有老夫人和另几个嬷嬷伺候。”
江月有些慌,“你不必说老虎的事了,即刻回去照顾他就是,隔着这么远,我听你了说了又能解多少愁?你快些回去!他身边没个我知根知底儿的人……你让我……”
后面的话,江月可以想,但没法说出口。她不是信不过祁璟的母亲,可不知怎么,见了罗氏,她就是一阵阵的不安。
罗氏微微抬起头,露出个十分为难的表情,“这……伯爷还说叫奴婢侍候姑娘几天再走呢,据说咱们自己的伯府修得差不多了,伯爷吩咐过,说等那边安顿好了,再叫奴婢回去。”
江月心里又是“咯噔”一声,隐隐觉得有些蹊跷。然而,不等她说什么,侯夫人已是从旁插嘴,“也是你们伯爷的一番心意,我瞧他是个稳重人,既派了罗氏过来,想必那边也安顿的十分妥帖了。你安心受他的好就是,别这样多心啦。”
“您说得是。”江月勉强笑了笑,唯有道:“那你说说老虎这几日的起居吧。”
罗氏照顾孩子是当真上心,当下一五一十,连老虎这几日吃了多少,用了多少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小公子想娘想得厉害呢,刚去那几日,天天哭着找您,现在被伯爷亲自哄好了,知道您过不多久就能回去,乖得不得了。”
光听罗氏说老虎哭了,江月便能想起孩子嚎啕委屈的模样。她眼圈微红,泪珠儿也在里头不住的打转儿。侯夫人瞧见了,忙寻了个借口离开,交代她二人慢慢叙旧。
等她走了,江月总算痛快地掉下泪来。
孟氏、罗氏都与她是熟的,陪在旁边东一句、西一句的开解。直到傍晚,江月小睡了一觉醒来,心头压着的重石才被挪开了似的,透出一些久违的轻快。
然而,这样的轻快并没维持多久。
翌日一早,侯夫人打发了丫鬟过来回话,道是她受了寒,身上不爽利,交代江月这几日别到她跟前儿去,免得过了病气。
话虽这么说,江月为表关切,还是到侯夫人起居之处拜见了一番。
侯夫人隔着门,没叫她进来,说了两句话便称难受,请江月回去了。
江月知趣地离开,倒没给侯夫人添什么麻烦,一连三日都缩在自己的院子里,生怕给卧病的侯夫人惹来不便。
谁知,三日后,陆阅山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