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和难熬的一个漫漫长夜在辗转反侧之中度过,我做了很多的噩梦,断断续续的交织成凌乱的片段,光怪陆离的绚烂,我见到了很多人,他们都瞪着没有瞳仁的眼睛盲目的行走,嘴里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手脚并用的从我面前爬过,诡异的场景把我从梦中拽起,惊出一身冷汗,风干之后是来自毛孔深处的冰凉彻骨。梦靥牛皮糖一样死死地抓住我本来就紧绷欲断的神经,享受的欣赏手中羔羊的痛苦呻吟,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见不得哭泣的普通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相比肩膀上自顾自的承担起沉重的责任,坚定却步履蹒跚。
清晨蓬勃的朝阳照常升起,毫不吝啬的向着世间万物播撒它的光辉,迎着金黄色的阳光看过去,一切似乎都生机勃勃的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努力的奔着未来舒展自己的每一个骨节,天地间充斥着一种复苏般拔节的喀喇喀喇声,昨天的那种阴霾情绪被春天的清新喜悦荡涤一空。我走到城堡的窗户前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让整个肺部充斥着正能量十足的氧气分子,目送着太阳蒸蒸日上的掠过远处山坡上的松树顶端,心情不由得仿佛充足了电的灯泡一样明媚起来。
在经过了长达三个半月风中雨里征战的风餐露宿之后,忽然无比怀念城堡厨师以前被我深恶痛绝的千篇一律的黑豆糊糊和看不出食材的各种汤类,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怀旧,或者说是犯贱,所以早餐在我一口气吃掉了整整五大盘的黑豆糊糊后还摸着肚子要求添饭的意犹未尽的表情中,旺财竟然局促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因是厨房里准备的糊糊几乎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依照每一个领主都会做的事情开始一天的工作,首先就是骑马巡视自己的领地,视察领地内春耕的准备情况并接受领民们的恭敬地礼拜,顺便检查一下遗属的安置情况。公牛带着五名骑兵跟在我身后负责打旗和保卫,科勒则被留在城堡里负责招待我千里迢迢从意大利请来的教士以及一些工程建筑技术人员,组织大家先熟悉熟悉日后的生活环境。
我们沿着城堡前面还算是宽阔的大路往远处错落有致分布的农田方向前进,那里已经有一些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翠色,朦朦的很是惹人喜爱。靠近城门的附近有一些密集的商业建筑,用日本的专业术语来说被称作城下町,集中着整个领地对于农民来说比较重要的几处建筑,像是永远热火朝天敲打着铁匠铺、不定期开门的杂货店、提供廉价麦芽酒和各种小道消息的小酒馆以及为日复一日枯燥守城的卫兵们提供消遣的妓房,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脏乱差了很多年的街区在我的改造之下,至少表面看上去整洁了不少,再也见不到满大街乱窜的鸡鸭鹅狗或者热气腾腾示威似的出现在马路中间的人畜粪便,不时有背着背篓捡拾粪便的老人弯着腰走过去,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用鹅卵石和细沙平整过的大路看上去十分干净,以至于衬托的两边低矮破败的小板房也显得幽静高大了不少。
“你的工作做得很不错,你看,这么一收拾,走在上面也觉得很舒适。”我慢慢的放着马缰,操控着坐骑缓步向前,就像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面对着路边恭敬地弯腰行礼的农民或者商人们微微颔首,一面对跟在身后的旺财说道,“等到春耕结束之后,还要组织大家夯实地基,把领地里的主要大街全部换成石板路,改造那些摇摇欲坠的棚户住房,两边的房子也要重新规划,按照不同的功能合理分布,做到相互呼应又不造成干扰,比如那个妓房,就不适合明目张胆的摆在大街边上,铁匠铺的敲打声和烟囱里的黑烟破坏了周围环境……”
旺财恭敬地听我把话说完,长时间的领地管理迅速提高了他的认知层面,练就了很强的行政能力。现在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个村庄里德高望重的老大爷了,在细节上处理的完美妥帖和事情安排上的面面俱到使得我越来越离不开这个严谨的老头子,虽然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连艾萨克报上来的账目也看不明白,但是忠心和细致填补了这些空白,经常能看到他在深夜里仍旧忙于清点和安排琐碎杂物,鞠躬尽瘁的履行自己的工作任务。旺财在我心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即将成为未来伯爵宫廷的首席宫相,哪怕他是个没有文化没有好出身的平民。
“这都是大人您的智慧,跟现在的整洁干净相比,我们以前简直是生活在肮脏的猪圈里,每天与跳蚤和臭虫摸爬滚打在一起,从来都没有一个贵族真正关心过被他们认为只是会说话工具的农民的生活,从来没有。”旺财动感情的对我说,爬满了皱纹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是您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和尊严,所以大家才会义无反顾的追随您征战,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自己阵亡了,家人们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陷入窘迫的生活境地,您给了他们家的归属感和一个值得效忠的领袖。”
我勒住马,看着一个背着粪筐的老人笨手笨脚的躲到路边,小心翼翼的掩着筐口,不让里面秽物的臭味熏到高贵的领主大人,那表情严肃的似乎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点滴的平凡却令人感动:“你们有权力活得更幸福,哪怕没有高贵的血液和漫长的家谱,这是上帝的旨意!”说完,我举起右手按住额头,对着老人家庄重的行了一礼,在众人或感动或不解的目光中策马而去。
郊外的农田里到处是勤劳耕作的百姓,他们按照互助组的分工聚集在一起,共同使用领主所有的驭马,用来把土地深深地犁开,以便为即将开始的春耕做准备,因为那是一家人一年生活的全部期望,在这个仅仅比刀耕火种好一点的时代里生存,农民们能付出的只有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获得那一点点微薄的产出的却被天灾**层层盘剥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