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城堡大厅,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放着平时吃饭的桌子,那上面铺着整张维尔拉岑地图和一小块昂贵的羊皮纸,书记员用的吸水笔插在墨瓶里,所有人都不清楚公爵大人要做什么。
“大家看,这里是我们的城堡,诺伊施塔特,小小的木头城寨。”我在地图上指点着自己的所在地,拿笔顺手在羊皮纸上画了个圈,又在它对面勾个正方形,“呶,这就是城堡,对面是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我去谈判的地点,那里是一片高于周围土地的小坡,我观察过,视野很开阔,基本俯瞰整个战场,但窥测不到城堡内部的情况;敌人的兵力以此为中心依次排开,最前面是呈散兵线分布的斯拉夫人,身后有同样散兵线布阵的混编步兵;再后是四个重步兵方阵,人数不超千人;本阵两侧现在由两个轻骑兵旗队驻防,弓骑兵在他们侧后,贵族骑士则作为预备队守在整个方阵的最后方。”
众人认真的看我在纸上画出代表不同兵种的图形,敌人方阵的整体布局一目了然,我也根据自己的估算在每个方阵边标上大概的人数,算是比较精确的敌我形势图。“波兰人一开始就准备用重甲骑兵步行作战打开局面,然后把所有步兵推上最后一击,粗中有细,简单却有效。”雅罗斯拉夫瞅着图纸若有所思,他从来没进行过城堡的攻防战,柳蒂奇人通常以野战为主,战事胶着时波兰人往往把重甲骑兵绕到侧翼集中冲锋,马上就把他们拦腰截断,造成全军崩溃。
“没错,这也是付出伤亡最小的战术,如果换作是我也肯定会怎么做。”把笔插回瓶里,我坐下来缓口气,粗糙长茧的大手拿惯了长剑,舞起小小的笔杆还有点不适应,竟然累得手腕生疼,“为今之计,只有兵出奇谋,逼着米耶什科大公重新坐下来跟咱们谈判,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人您已经有了计划?”公牛惊喜的抬起头跃跃欲试,这家伙向来不喜欢动脑筋,有章可循去打仗再好不过了。
我自负的笑了笑,动静自己听起来都欠揍得很,捏起笔又在原画的基础上添了两道:“谈判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多瞅两眼,摸着点内情。在本阵的后方隐隐能看到帐篷顶,那里估计是米耶什科大公歇息的营地,被驻扎的贵族骑士所环绕,轻骑兵原来可能被布置在两翼。不过已经上提补全重甲骑兵的空缺,现在那里要么空虚要么由残余的重甲骑兵保护;本阵的右后方传来腥臭的味道,而且还有羊叫的声音。估计很可能是他们的辎重所在,波兰人安排殿后的兵力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如果咱们绕开正面的敌人悄悄从侧翼摸进去,得手的几率绝对很大!”说完,我眨着精光四射的眼睛扫过自己的几个心腹,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图纸,眼中放出同样的光芒。
“为保万无一失。次日凌晨行动,不从大门出发,晚饭后便躲开众人的注意用绳索把精锐荡出城。人员由你们亲自挑选,要绝对忠诚敢死。”我示意他们往自己身边靠靠,压低声音细细的交代,“公牛领人绕到大公营地的后面动攻击。你们多多的携带火油,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吸引周围的敌人向你靠拢,如果后面的敌人太多,就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撤退安全的路线进攻;雅罗斯拉夫负责焚毁敌人的辎重,人数不用太多,等到公牛那边火起你们再行动,一定要给我烧个寸粮不留!延森埋伏接应。相机而动。大家记住,此去凶险异常。切不可硬拼,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说着说着,我眼前忽然被泪水模糊,不得不假装打哈欠掩饰过去,趁机擦擦眼角。
公牛他们也被感动的闪着泪花,气氛变得压抑,把战前布置会搞的像个追悼现场,我照着他们仨的屁股一人一脚,边踹边嚷嚷:“都给我滚蛋,每个战士出发前给一碗壮行酒,省得叨叨公爵大人吝啬。”
月亮一如既往准时取代太阳的工作,不过它的方式更加温柔,古往今来总会有文人骚客花前月下独酌伤怀,绝没有谁愿意对着正午的骄阳吟诗卖萌,可见如湖面般静谧安详的月色向来温柔,但缱绻迷离之下也往往隐藏致命杀机——无论古今中外卑鄙者总喜欢借夜色的掩映取人首级,讲究点的学行者留下“杀人者武松也”光明磊落的题跋,残忍的血手灭门连点破绽都不留。我是喜欢黑夜的,它就像顾城诗中所言“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总帮助自己偷袭得手反败为胜,所以当我躲在城堡背面的城墙边做贼似的目送公牛领着战士们出征时,心中早就开始盘桓下一步打算了。
来到城墙上站定,对面的波兰营地灯火通明,很像后世记忆中万家灯火的都市,侧耳仔细捕捉还能听到远远传来波兰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欢闹,想必他们已经把胜利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明天伸手轻轻一摘了;营地再往后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不少黑漆漆的巨大物体,那是翌日进攻的主角,不用亲眼看见我都能猜到是什么:包铁的羊角撞城锥、三个人才能扛动的云梯、扭力绞盘的投石车……等到太阳再次从地平线下冒出脑袋,这些人造的杀器将立刻获得生命,消灭诺伊施塔特城堡于须臾之间。
望着另一个方向黑黢黢的天空,我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想想其他纠缠自己良久的“琐事”,牵扯到一个重要人物,亦或是几个。按常理说,波兰人不可能在春播结束前集结大军围困我们,去年战事刚刚结束,各方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敌人重新装备的时间至少要等到来年六月,现在面临的这种状况只能说明情报出现误差,或者有人故意误导了我的判断;再者就算敌人有余力重新集结,从他们征召到出发这么久的时间情报系统竟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密探们集体致盲了吗?绿山一战回来后我并未向莱昂纳多透露自己曾和另一支埃尼德斯组织有过接触,但老家伙应该能从自己的情报网伸入波兰尼亚受到的种种抵触分析出原因,而且我不相信两者在之前漫长的历史中没有任何联系和了解,到底是老骗子艾萨克手段高明掐死了所有可能的情报传输途径,还是莱昂纳多想给我一个警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可怕了……(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