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坐起来慢悠悠的翻检着桌子上堆积成叠的文书,有的需要加盖公爵印玺,有的则要由我本人亲自审阅,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爬行的蚂蚁,光是瞥一眼就足够令人浑身发痒,作为一位大贵族,不仅仅是会玩心眼那么简单,往往还应具备一定的读写能力,否则被自己同敌人沆瀣一气的下属耍得团团转仍不明就里,我的目光依次从立于门口的罗洛、站在身边的科勒和坐在窗前的莱昂纳多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回小山般堆叠的文书,想不出什么精彩的答案。
“皇帝陛下的丈人可是鼎鼎大名的卢森堡伯爵齐格弗里德大人,这老家伙我未曾谋面。却听说很不简单。”我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回声,就像进行曲的鼓点,催促着喜欢热血的人们快快纵情厮杀,“从咱们掌握的情报来看,洛林公爵迪特里希大人势必会站在卢森堡这边,他当初就旗帜鲜明的反对由亨利继承皇位;老伯爵还在布拉班特、勃艮第、士瓦本和弗兰德有许多亲戚。要不是弗里斯兰已经成为奈梅亨的领地,这片低地之国也会有许多贵族响应他的号召;法兰克尼亚的亨利公爵出身高贵的撒利安家族,他本来有希望成为皇帝。却被咱们横插一脚捣了局,现在扳回局面的机会摆在面前,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还有法兰西的那个小狐狸罗贝尔,卢森堡伯爵是他母系的远房亲戚。再加上东西两个法兰克人国家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烂事。我想那帮骄傲的法兰西骑士也会搀和进来,上次奈梅亨吞并了弗里斯兰可是令他暴跳如雷呢。”
莱昂纳多冲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这才三个,实力似乎还不足以撼动亨利陛下的统治,罗贝尔国王也不至于为了个小小伯国使出全力,同大半个帝国正面对抗只会两败俱伤,最多远远观望摇旗呐喊,等风向顺了再下山摘桃子。”
“这时候卡林西亚公爵的态度就很微妙了,他和法兰克尼亚公爵源出一系。都是撒利安家族的后裔,而且又是奥托大帝女婿‘红发’康拉德的小儿子。不怎么待见现在皇位上的人,马扎尔的斯蒂芬大公一旦被加冕为王,等于从背后捅了公爵一刀,我担心脾气火爆的他已经盘算着投靠亨利陛下的反对派了。”
“您是害怕他挟持教廷?帕维亚还有私自加冕的意大利国王阿杜因呢,这匹狡猾的黄鼠狼趁着帝国无暇南顾的当口可是没少招兵买马,是个可以争取的潜在盟友。”老家伙提醒我道。
我摇摇头,贵族们之间混乱复杂的血缘关系搞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半天捋不清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我担心的不是他,是梵蒂冈的那个‘数学家’,咱们心思缜密的教皇霓下,他才是整个事件中不可预知的最大变数。”
“哦?”莱昂纳多难以置信的反问,“两位陛下的狼狈为奸让我以为他们是站在一起的,至少在内战中没有理由分道扬镳,反目成仇是早晚的事情,不过现在绝不是最佳时机,亨利皇帝还有维护的价值。”
“认不清形势的人太多了,梵蒂冈频频绕过帝国在各地划设新的主教区并派遣人员管理当地教俗事务,这种明目张胆的抢班夺权早就让亨利陛下大为光火了,教皇霓下也认为皇帝破坏了当初两人的协定,于是矛盾昭然若揭;有了教廷的加入,反叛者会披上合法神圣的外衣,给尚在犹豫的观望者吃了颗定心丸,虽然霓下清楚那帮人都是些白眼狼的成色,可是我想不出他有理由放弃打败敌人的机会。”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股脑的说出来,有思考不成熟的地方,但基本思路是清晰的。
“那我们呢,如何抉择?”莱昂纳多的双眼忽然有了光彩,竟然睁得像鸡蛋那么大,炯炯有神的盯住我。
“作为萨克森家族的封臣,保卫封君是必须的义务,而奈梅亨又正好和卢森堡接壤,陛下定会指派咱们充当马前卒就近围剿,到时候战场停留在皇室的实际控制区之外,打得寸草不生他都不担心,拉来波兰和马扎尔人,陛下现在的腰杆挺得不是一般的直。”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再次苦涩的笑了,“我想了想,叛军也许会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通过教廷证明亨利陛下的继承权非法,然后推举士瓦本的赫尔曼二世做傀儡,当初他的继位呼声就最高,甚至超过亨利陛下和法兰克尼亚公爵两人支持者的总和,扒拉来扒拉去,只剩下我的好妹夫巴伐利亚公爵了,奈梅亨将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所以呢?”没从我的话语里得到任何答案,老家伙有点着急了。
“走一步看一步呗,总会有柳暗花明的转机,咱们现在是当局者迷,绕不出去的,但有一条底线不可违背,那就是务必保住亨利陛下的皇位,呵呵,这恐怕是唯一一次我真心站在他这边吧?”推开椅子站起来,我抿紧嘴唇说道,“在已有物资的基础上,立即重新做充分的战前准备……”(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