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大人。”卢卡赶忙赔罪,他粗糙的棱角还未经过磨砺,时常敲打敲打有益于身心迅速健全,并不是谁都像科勒那么成熟和内敛,看看已能独当一面的公牛,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就管好你的嘴巴。”我伸出手指凑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你的这里、这里和这里和我交流,而不是这里。”手指依次在眼睛、耳朵和脑门掠过,最后停在嘴巴上,“如果你被这里控制了情绪,不仅会失去我的信赖,也可能很快丢掉小命,明白吗?聪明人从不先开口说话,记住它,侍从。”愿意聆听,甘做陪衬,往往能在风口浪尖屹立不倒,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甜。
卢卡肯定没听懂我的话,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当年初见的公牛一样。如果没穿越到骑士身上,我会是个手艺娴熟的好木匠,现在却不得不将自己前世今生才悟出的道理雕刻进两块朽木的每一根纹理,倒霉的是他俩一个比一个硬……我摇摇头不去管他,转而关注战场上的情况。
睡梦中惊醒的人们一般没啥好脾气,更何况一座拥有几万人口的大城市,罗马狰狞着舒展手脚,准备给胆敢打扰自己的人终生难忘的教训。台伯河奔流不息的波涛盖不住城头守卫者来回呼喊发令,越来越多的影子从篝火前闪过,敏捷的像是只扑食的山猫。弓箭手,大概百人以上,箭雨穿过云层的破空之声远没有白天的时候密集,应该还有些正在路上,按理说罗马这种常年战云密布的城市不可能出现羽箭储备不足的情况。或者决意抵抗的贵族内部出现矛盾?罗马的贵族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利益甚至可以手足相残,要让这些有着各种恩怨纠葛的家族团结在一起除非面临共同的困境,显然奈梅亨同其中不少人关系尚可,大家没必要撕破脸把事做绝,而且我相信,只要利益足够诱惑,彼时的对头未必不能成为此时的朋友。看来老德马尔的游说起了作用,以他的巧舌如簧拉几个中间派下水易如反掌,也许罗洛也在中间起了一定作用——奈梅亨公爵大人的代言人和亲信……稍动脑子我就可以想到德马尔把罗洛包装成怎样的形象推在前台,剩下的事情便是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和骗傻子的口头承诺。大门一开,许出去的承诺连放屁都不如,刀架在脖子上有得是时间秋后算账,况且,我凭什么相信德马尔不是狡兔三窟?
无论如何,敌人防御的松懈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越少的弓箭手就意味着越少的伤亡,等梯子架到城头,再多的弓箭手也无济于事。投石机和蝎子弩呢?那玩意难道患了夜盲症?冲锋的士兵已经进入这些大杀器的火力范围却迟迟不见开火,再往前几百米它们就会变成一堆废物!
“快啊,快啊,别磨蹭……”我紧张地下意识捏得指节微微发白,“这是上帝的眷顾吗?”可能罗马的守护神马尔斯醉倒在太阳神阿波罗的战车里,顾不上关照自己留在人间的小弟,“罗马贵族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推诿扯皮、暗地补刀,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一向是他们的强项吗?
像是在回答我的疑问,几个不幸被射中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蝎子弩的牛皮弦绷紧的声音和投石机运作的轰鸣交相辉映,彻底打破月夜残存的最后一丝宁静。如果把刚才的冲锋比作两个小孩子互掷雪球的嬉戏,那此刻的战争才真正进入高潮,对方的小孩改为投掷引线嘶嘶冒火的炸弹!
果然,倏忽即至的石弹和铁箭展示出强大的破坏力,虽然看不太清,但人群的惊呼基本勾勒出他们慌乱逃窜的状态,巴塞尔人和投降战俘组成的队伍又一次崩溃了,肉体的软弱和渺小在机械的绞杀下相形见绌。残肢、断臂、流出新鲜血液的尸体,明天乌鸦和野狗的从天而降的美餐,我说不上难过还是无奈的闭上眼睛,耳朵却依旧忠诚的履行职责,不放过任何细微悉索。
“大人,大人!”卢卡在叫我,他亮若洪钟的声音赶走了所有正拼命涌进耳廓的音。
“什么?”我恍惚着问道。
“该走了。”去哪里?我努力回忆着,哦,那边,“小耗子”巴贝里尼准备的惊喜。
“那谁!”我随便点了个应声的贵族,“你来接替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