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遂开口说:‘我真正明白了:天主是不看情面的。凡在各民族中,敬畏他而又履行正义的人,都是他所中悦的;他借耶稣基督──他原是万民的主──宣讲了和平的喜讯,把这道先传给以色列子民……他吩咐我们向百姓讲道,指证他就是天主所立的生者与死者的判官。一切先知都为他作证:凡信他的人,赖他的名字都要获得罪赦……’”盖尤利乌斯吟诵起《宗徒大事录》第十章的片段,那上面记载了圣彼得信主的经过。老主教讲得生动,众人听得用心,一本薄薄的圣经早被他背得烂熟,语气的上高下挑抑扬顿挫拿捏精准,颇有些专业演说家的味道。我心不在焉的左耳听右耳冒,两只眼睛不停的乱转观察旁人的表情,他们那如痴如醉红眼含泪的虔诚模样着实吓我一跳,怪不得后来仅凭教皇乌尔班二世一次“捍卫基督、解放圣城”的煽动性演讲就开启了绵延数百年的十字军东征,除了欧洲人对神秘东方财富的贪婪和向往,宗教的蛊惑也是让无数人心甘情愿踏上东征路途的原因,所谓“精神鸦片”,貌似有点道理。
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朗诵完几个段落,顶着他那珠光宝气的沉重冠冕躬身邀请身后的另一位身着主教长袍的人,在场贵族中有的不认识他,也有见多识广的人发出轻声低呼,惊讶于此人出现的意义,好信者马上交头接耳的打听神秘嘉宾的来历,大厅里响起苍蝇哼哼般的谈话声。
“肃静!”司礼的米凯兰杰洛神父敲着手中的权杖,众人立刻噤声,神父满含歉意的对按着圣经沉默不语的嘉宾颔首致意,请他开始《圣咏》第二十三篇的朗诵,乐队随即敲起鸣鼓。
“上主是我的牧者,我实在一无所缺……纵使我应走过阴森的幽谷,我不怕凶险,因你与我同在。你的牧杖和短棒,是我的安慰舒畅。在我对头面前,你为我摆设了筵席;在我的头上傅油,使我的杯爵满溢。在我一生岁月里,幸福与慈爱常随不离:我将住在上主的殿里,直至悠远的时日……”极富磁性的嗓音诵读着标准的拉丁语官腔,大家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倾慕然后再转为震惊,这位身穿主教长袍的嘉宾长有黑色的头发和暗棕的肤色,已经有人从他字正腔圆的拉丁语里判断出来者的身份。我盯着面色沉静的本狄尼克.哈特西维塔斯主教念书,悄悄打了个哈欠。
虽然现场依旧安静肃穆,但我知道,其实早已暗潮涌动,一些本来抱持观望心理的人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立场,而剩下的顽固派,在了解奈梅亨竟有能力获得东西两大教会的支持后,誓不合作的想法也逐渐动摇。祭坛上的这位可是君士坦丁堡大主教任命的卡拉布里亚教区总主教,曾经叱咤军政两坛的红人,如今虽说失宠,不过一介小小的教区主教能出现在教皇的葬礼上,这里面的象征意义太强了,说是背后没有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的授意,那个傻子会信呢?
“……阿门!”本狄尼克合上他从头到尾都没瞅一眼的圣经,举着十字架在空中虚画十字。
“阿门!”众人赶忙祈祝,两大主教都朗诵完了圣经诗篇,仪式便要进入庄严的圣祭和圣餐仪式。我敲了敲发麻的腿肚子,巴不得这冗长拖沓的葬礼赶紧结束,别等到好戏还没看,观众先累趴了!
昏昏沉沉的捱到圣餐仪式结束,唱诗班再次吟唱献诗,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引着本狄尼克主教,两人一边摇着铃铛一边用羽毛往霓下的棺木上挥洒圣水(天知道那金碗里装着什么玩意),大家纷纷跪下抓紧时间做最后的祈祷。
司礼的米凯兰杰洛神父用权杖敲出不同以往的闷响,唱诗班的歌声戛然而止,抬棺神父走到木架旁站定,在五位守护骑士的簇拥下抬起教皇棺椁,通过两边或真或假悲痛的人群,走进圣保罗大教堂的地下墓窟。
“结束了么?”我望着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喃喃自语,参加仪式的达官显贵差不多抱着同我一样的念头,个别脸上甚至写满意犹未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