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欣慰的笑着,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显得神采奕奕,我们虽然交往时间不长,却是相当亲近的忘年交:“让我说些什么好呢,公爵大人?谢谢您善意的提醒,但我自打穿上教袍决定献身上帝的那天起,早就将个人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人的命运都是上帝安排好的,这条路是我必须要走下去的唯一的路,无论过程多么艰苦,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终究会回到上帝的天国。”
这位老人的一番话令我肃然起敬,心里已经服了,可嘴上仍坚持着:“您会把自己交代在那的……”
“上帝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带我到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他的名引导我走正义的路……”老主教不再回答我,他倚着栏杆,凝望落日余晖笼罩下的罗马,表情安详静谧,亲切如自家慈祥的老爷爷,口中喃喃吟诵着圣经中所罗门王之父大卫王赞颂天主的诗篇,“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当一切都将成为过去的时候你得到了什么? ”在老人舒服悦耳的声音里,我心境渐渐平和,找到了一直以来彷徨心灵的安宁归宿。
月上三竿,噩耗传来的时候已至午夜,罗洛戚容惨淡的将我从睡梦中摇醒,借着窗外透进的熹微月光他的脸在睡眼惺忪的我看来颇为扭曲,很容易吓个半死,“给我个不揍你的理由,快点!”我没好气的嘟囔。
“大人,出事了……”罗洛颤巍巍地取出一封皱巴巴的羊皮纸递给我,然后转身去找蜡烛和火石。
出事了?我浆糊一团的脑子瞬间恢复清醒,摸索着扯开羊皮纸的漆封,飞速的遴选可能出事的地点,罗马市民暴动?可外面静悄悄的,不像出大事的样子;梵蒂冈有了状况,不甘心失败的野心家反攻倒算?也不太可能,我抻脖望了望山顶圣彼得教堂橘黄的长明灯,迅速打消这个想法;维比乌斯的军队和诺曼人发生冲突擦枪走火?我转着眼珠,思索联系整件事情的蛛丝马迹,很快确定了这一猜测。
罗洛用一只手罩着如豆摇曳的火苗,把蜡烛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表情依旧如丧考批,丫的啥也不说还一脸纠结,真是讨厌至极,我白了他一眼,迫不及待的展开信件,视线突然落到其中的一行字上——“……城堡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顺着这行字往上,段落开头赫然写着——“奈梅亨……”
我的世界失去任何感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眼前漆黑如墨,耳畔一片忙音,是的,“奈梅亨城堡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有人在威胁我家人和领民的生命!我嘴里干干的,好像沙漠里长途跋涉弹尽粮绝的旅人,“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神经质的念叨,一把抓住罗洛的肩膀使劲摇晃,仿佛在寻求答案似的,“有延森的军队,还有博杜安伯爵,还有汉诺威公爵,还有亨利陛下……应该万无一失!不可能有人穿越重重阻碍攻击城堡的,这敌人到底是谁!”罗洛无辜眨着眼睛,回过神来的我赶忙拿起滑落的信件接着读,“……弗兰德的军队骗开外城城门,对城中军民发起惨无人道的屠杀和抢劫,然后付之一炬,整个城市陷入熊熊燃烧的火海,枕籍的尸体甚至堵塞了护城河,每道沟渠里都流淌着红色的血水……博杜安伯爵派人致信瑟琳娜夫人,要求她立刻命令城堡中的士兵放弃抵抗,并保证不会侵犯奈梅亨公爵的居所……夫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侵略者——这位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父亲,宣称自己是奈梅亨的主母、公爵夫人和子民的母亲,这些称号背后的意义已经超过父女亲情,她绝不会要求自己的士兵放弃抵抗向奈梅亨的敌人敞开大门……交涉失败后弗兰德军队发起猛攻,他们拆毁码头搭建投石机,使用烧毁房屋的残垣断壁和堆积如山的人头轰击城堡……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战,被收买的叛徒趁瑟琳娜夫人因困倦熟睡的时机偷偷打开城堡大门,蜂拥而入的弗兰德士兵随即开始大肆砍杀,瑟琳娜夫人命令自己的侍女顺着密道将小马丁护送出去,自己却选择用最忠贞的方式结束生命,向自己禽兽不如的父亲无言的抗争——她点燃了寝室蹈火而亡……”
“瑟琳娜!”热泪禁不住喷涌而出,我攥紧泪痕打湿的羊皮纸歇斯底里的嘶吼着,难以接受信中所说的现实——那个我挚爱的妻子、贤惠的内助、给了我儿子生命的女人,永远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