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怔在原地,丝毫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让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都是他,从始至终都是他。”她坐在席子上,悠悠的望着混杂在空气里的香烟,“是他让稳婆在我小产的时候动了手脚,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做母亲。我还痴痴地爱着他。姐姐说我傻不傻?真是个傻子。”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若真如郭照所言,一切都是曹丕安排的…我们究竟是活在多恐怖的境地里?郭照为此心中对我生了怨恨,间接害死英儿。可到头来,到头来竟都是因为多年前曹丕的安排。难怪郭照一直说错了,真是错了啊,错的如此离谱,如此令人发指。
到如今,这些事究竟该怨恨谁?究竟该找谁发泄?
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苦笑着走出去。推开门的刹那,阳光刺眼。我环视四周,只觉得耀眼太阳下,巍峨肃穆的宫殿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将人整个吞进去,却连骨头也不吐出来。
天好像忽然失去方向,旋转起来晃得人晕眩。
我踉跄着想找到藏身之处,想躲起来再也不看再也不听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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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怎么跌撞被带出的皇宫,直到醒过身来,才发现佟儿紧紧攥着我的手,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呐呐的,问她,“为什么?”
佟儿不解,却还是啜泣着问我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颤抖着,却依旧是抓着我紧紧的。我苦笑,“害死英儿的是曹丕,是她的亲生父亲害死了她。”
佟儿震惊的差点惊叫出来,忙安慰我道:“小姐,你可不能信了郭贵嫔的一面之词,也或许,也或许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让小姐怨恨皇上呢?”
“可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我都站在她面前了,她想置我于死地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曹丕不知道,也不会追究她任何责任。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说曹丕让她不能生育,怎么会是假的呢?一切都寻到源头对起来了不是吗?”
“小姐,你冷静的想想,如果东乡公主的死,真的是皇上所为,皇上何至于那么悲伤,还下令将雍华五马分尸,暴尸城门呢?”
我无法冷静下来。
只要一想起来英儿躺在床上冰冷的身体,我就如何都无法冷静。
斜斜倚在马车上,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再回到曹真府上,夏侯氏和李贵人一番闹腾,虽说也没闹腾出来什么大事,却也着实让我不想再回去了。懒懒道:“佟儿,送我去别的地方。”
佟儿晃一愣神,道:“司马家在洛阳倒是还有一处闲置的院子,不过,简陋了些,小姐要暂时先去那里避避吗?”
惫懒的点点头,只想倒在车中睡去。
佟儿将我送到别院,时辰正好是未时一刻。
别院倒是也没有佟儿说的那般简陋,只是荒凉了些,因为人居住,也无人打扫。佟儿吩咐跟过来的几个婢子将还算干净的房间收拾一番,算是把我临时要求的住处收拾了出来。
待收拾完,佟儿又吩咐赶车的小厮去街市上置办米粮,就连干柴之类的也嘱咐买回来。终于收拾妥当,她才过来,不无担忧的看着我,道:“小姐,我是趁太后小憩的时候得空出来的,只怕小姐今日在昭阳殿出现的事不日就会传进皇上耳中,若皇上知道小姐尚还活着,只怕又要追究了。”
我摇摇头,拉过佟儿的手,“不用担心了,他早就知道我还活在世上。你只管回去吧,只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若是曹丕问你,你只咬定自己不知道,他不会为难你的。”
佟儿急忙摇头,“佟儿不怕皇上逼问,只是怕小姐在这里吃苦。”
没想到最后,肯为我着想的,也只有自小相伴的佟儿了。
我无力的摆摆手,“你快回宫里去吧。最近不要来找我,安心侍候太后。若郭照说的话,果然不可信,你也帮我打探着。就这样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佟儿慢慢转身,依依不舍得往外走去,我听她吩咐两个婢子留下来照顾我,只得提高嗓音,无奈喊道:“不要留任何人下来,我不想节外生枝了。”
外面静默一阵,几声低语之后,脚步细微摩挲着离开了。
恢复平静的院子风声潇潇,我起步缓缓走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兰草被风压低,风才过,又顽强的立起来,摇摇晃晃。
其实,一个人呆的久了,就会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我在竹舍独居的那段日子,每日抚琴品茶,练字下棋,几乎忘记自己是个会老死病死的凡人。
日子晃过如流水,掐不住指尖的韶华。
春逝暑盛,暑去秋来。
九月洛阳宫中传出封后的事来。那日听到院外锣鼓喧天,街上武环率下大夫奔走相传,皇上下令,立贵嫔郭氏为皇后,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赐鳏寡笃癃及贫不能自存者谷。
我窝在院中足足听着三日,知道郭照已经被封为后。
原来,那个人说,我以天下为媒聘你为后。
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他也曾踏过万水千山,不远千里奔波,在甄城将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