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叫我将军,叫我先锋官最好……”男子一脸惭愧,“我以前带兵最多也就一百人左右,而且也太年轻,哪配统领你们这些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
“错……”千户长不住摇头,“统兵不分年龄大小,有才者居之,大汗能赏识你,自有道理……”微微点头,“肯同甘共苦,体恤将士,身先士卒,敢于承担重责,指挥兵马迎敌也颇有一套。帅才,真正的帅才,假以时日,你必会成为一名叱咤蒙古草原的铁血悍将!”
一大堆高帽差点压垮男子,忙不迭辩解,“千户长太高我周文龙,能与真正的勇士并肩御敌,是我一辈子的荣幸。以后还需千户长多多鞭策,望不吝赐教!”
惺惺相惜,默契击掌,两人放声大笑。不明所以的少女目不转睛,偷偷窥望两名铁塔般的男人。军士入帐,简单梳洗,少女被带入单独的小房间,和衣而卧的两人抵足相谈。
夜,入眠,风儿,也被爽朗的笑声感染,情不自禁跳起欢快的高昌乐。答腊鼓、腰鼓、鸡娄鼓、羯鼓、箫、横笛、筚篥、琵琶、五弦琵琶、铜角、箜篌齐齐上阵,悠扬的乐声响彻空寂的夜空。
夜已深,默数伤痕,青灯下,少女辗转反侧。一会傻笑,一会啜泣,一会叹息,一会暗暗静听。
金戈铁马入梦,两头疲惫的猛狮进入沉睡。均匀的呼吸声感染了少女,幽幽叹气,带着忐忑不安的复杂心情陷入恐怖的梦靥。惊叫乍起,起身的两人同时冲入房间,当然只是虚惊一场。
死死揪住男子,一脸惨白的少女再也不肯松手。无奈下,千户长搬来铺盖,反复做手势,少女才勉强放手。在房门两侧打好地铺,两人安静睡去。
夜风轻叹,月影婆娑,迷离了所有的梦靥。安全感十足,孤苦伶仃的少女终于睡熟。
一干将士早甜甜入睡,昏黄的烛火下,汉人千户长刘安默默枯坐。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但眼下找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终有一天要你这个小小的先锋官血债血偿。摩挲手边的方天画戟,皱紧眉头,两撇短胡须微微颤动,扭曲的马脸渐渐舒展。
和衣卧下,一个人静静琢磨。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最理想的机会是在敌阵中趁机干掉,毫无破绽可言。才下眉头,愁绪又上心头,男子的一杆梅花枪无人能挡,一旦一击不中,剩下的可只有死路一条?不行,最好暗杀,趁其熟睡一举击毙。但仇人的徒手技击术也威不可挡,而且腰间始终带着一把从不离身的短刀,万一察觉,也恐大事不妙?
左思右想,长吁短叹,刘安始终拿不定主意。悲愤的神色和恐惧的表情交替转换,困意阵阵袭来,人渐渐睡去。烛火摇曳,鼾声微起,握紧方天画戟的手背上露出一根根凸出的青筋,分外瘆人。
一夜酣睡到天亮,两人被早起的少女推醒。将铺盖回位,洗把脸,叮嘱军士取来男人衣物。征得默许,割去长发,递过衣物将人推入房间。一会工夫,走出的少女已变成一个瘦弱的西域男人。
素面朝天,长身小袖袍,缦裆衫遮住小蛮腰,头戴苏幕遮,脚蹬尖头靴,染血的白衣和羊棉袄不见踪影。裤脚扎得严严实实,裹紧的微耸胸部不出任何异常,粉嫩的脖颈也被黑织带遮掩,罩衣早换为军士找来的玄色长披风。
回鹘民族服饰太怪异,两人傻傻发愣。见惯不惊的军士在一旁反复叮嘱,连连点头,少女冲两名保护神嫣然一笑,轻轻跪下,“将军以后就是我麴翟姜的主人,我会尽全力服侍,请别丢下我……”
眼角渗出点点泪光,强忍快要掉下的泪水,但依然止不住,“所有的亲人全部被乃蛮人杀光,麴氏一族自我以后将永绝高昌……呜呜……”
麴氏一族?听明白军士的话语,两员悍将一头雾水。同样惊讶的军士一边和少女交流,一边小声解释,男子方恍然大悟。少女居然属于高昌国王麴智盛的直系后裔,祖上曾经显赫无比,皇族气质与生俱来,难怪颇具胆色?不由得多两眼,辞别极力挽留的守将,由军士引路,三人骑马驰入北营。
众兵将早恢复彪悍本色,把乔装打扮的少女交给向导,男子跟万户长简短解惑。所有环节天衣无缝,副将自然毫无所觉,随着一声令下,引路的高昌**士一马当先出城,秩序井然的铁骑紧跟其后。阴沉的天色中,滚滚铁骑出南门,右拐直奔跟西辽国接壤的边境重镇坤闾(今新疆库尔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