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
孟采薇早料到裴少嵇会写信回来,但没想到的是,信却是从宫里送出来的。送信人还是皇后跟前的那个内侍,甫见孟采薇,便笑眯眯地问好:“忠贞夫人万福啊!”
她有了封号,人又年轻,如今外人见到她,都喜欢唤一声“忠贞夫人”,孟采薇早就习惯,当下莞尔,伸手扶了他一把,“中贵人真是客气,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金安,金安!”两人寒暄完,便进了花厅分宾主落座。
孟采薇有些怅然,这厅里平素在正中会摆着一张圆桌,如今却被分开两个半圆,抵墙而放。这是老规矩了,府上的男主人在家,圆桌则合并,不在家,则分开。
裴少嵇一去十余日,这桌子便也分开了十余日。
内侍没注意孟采薇得走神,兀自从怀里取出信,双手递了上去,“回来送信的兵士是个糊涂蛋,把您的家书夹进宫里去了。皇上特地拿给了娘娘,叫给您送来呢。”
孟采薇有些惊喜地接过了东西,火漆完好无损地封在信口,并没有被人拆开过的样子。她收妥,笑道:“哪里是底下人糊涂,只怕是少嵇领军经验不足,交代不周,倒累得中贵人辛苦一趟了。”
“不敢,夫人您客气了。”内侍眯着眼笑,“侯爷治军,那是再有法子不过了,只怕您还没听说,这安西大都护,特地上了一封奏书褒扬侯爷呢!”
孟采薇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但托大学军训的福,她从教官口里也没少听到一些“潜规则”的故事。比方说吧,这欺生、欺新,就是头一遭。更别说裴少嵇还是个空降领导,人家好端端的部队,换了个头儿,任谁都要磨合一下嘛!
这磨合成了摩擦,那就更是情理之中了。
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不代表孟采薇不知道会发生的事,但看现在的样子,裴少嵇应该已经化解了七八。她微微一笑,“少嵇有所成就,也是仰赖皇上的威严。”
“哎,您说的是。不过,奴婢来这一遭,还有个娘娘的口谕要带给您,过两日,内造办要送婚服的料子给皇后娘娘过目,娘娘请您进宫帮着参谋一二,顺便,娘娘也思念令嫒了。”
穿越这么久,孟采薇对这官腔儿也能分辨一二了,当下只是称好,却并不认为皇后当真是需要她帮着看衣服……仔细回想,几天前,好像兰汀刚刚进了一趟宫?
然而,再多的忧虑,也比不过孟采薇当下对手里这封家书的期待,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已经被她捂得热了,内侍刚被送走,孟采薇就忙命秋黛在外值守,自己进了书房,心急火燎地拆了信,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的他的字,一笔行书写得恣意飞扬,只是,才读到第一句话,孟采薇就绷不住笑了。
“儿少嵇跪禀。”孟采薇歪歪头,几乎可以想见裴少嵇下笔时的不甘,“母亲大人万福钧安。”
这会子瞧着有趣,但读到正文就显得寡然无味了,裴少嵇这封信里,一点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写,先是歌颂了一番帝王恩威,接着是风土人情,最后问候了下孟采薇身体,寥寥两页纸,竟是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
孟采薇怔然,对着手里这封信,不知觉就浮出了失望的情绪。
恰在这个时刻,秋黛敲了敲门,禀道:“太夫人,有客人来访。”
孟采薇把信随手往桌子上一摊,起身绕了出去,“是谁。”
“门房的人说是鲁昌侯夫人,但没见过,这是拜帖。”孟采薇接过秋黛送来的帖子,看了眼,确实是鲁昌侯府的印鉴,“快去情,叫李夫人到绘丰堂来坐。”
孟采薇始终记得鲁昌侯夫人的出身,她哥哥是安西大都护,那么,无论如何她得到的消息一定都比自己多吧!
命人备茶的工夫儿,秋黛就亲自将人请了进来。鲁昌侯夫人一身胡服,显得精神极了,见到孟采薇便扬起笑脸,也不拘礼,伸手挽住她,“妹子,好久不见了。”
孟采薇忙福了个半礼,“该当我去拜访姐姐的,姐姐最近可好?”
“好,好得很!要是钦隽那小子还在就更好啦!”说着,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前钦隽不懂事,非缠着你家少嵇喝酒,真是对不住了!”
孟采薇摇头,“姐姐这是哪儿的话,他二人投脾气也是好事,我并没怎么责怪少嵇……钦隽在安西,也还好吧?”
试探着打听佟钦隽,可孟采薇心里惦记着的,其实还是裴少嵇。
“他啊,皮猴儿一个,这不,昨天我哥哥那里来了个信使,送了我一对儿小鸽子,我正纳闷怎么回事儿呢,那信使才说是钦隽送来的,指名儿叫我把这对鸽子给你送来。”
“给我?”
“可不是!”鲁昌侯夫人笑逐颜开,一边应着,一边让人把鸽子送了上来,“这是一对信鸽儿,我们家刚搬到安西的时候,家里人就驯养出了这么一大窝,专门往返颢京与安西之间,钦隽那意思,这鸽子原本是送给少嵇的,少嵇那边用不上,就特地给你送回来了。”
孟采薇一愣,“这鸽子能飞那么远吗?”
“能!怎么不能!就是得两三天,我们家特地驯出来的,绝对没问题!”鲁昌侯夫人拍着胸脯打包票,又唯恐她不信,当即劝道:“要不你现在就给少嵇写一封吧!我教你怎么把鸽子放出去,不出十日,这鸽子保管还能飞回来。”
鲁昌侯夫人性子洒脱,生了主意,立时便要做,推着孟采薇进了书房,将她强按在椅子上,“来,我给你研墨,你看看想写点什么……”
写点什么?被你这么盯着,我能写什么!
孟采薇尴尬得不行,提了笔,半晌都不知如何开头。
鲁昌侯夫人见她迟疑,不由一笑,“傻妹子,就算人家不是你亲儿子,管你叫一声母亲,你总要鼓舞两句吧?”
孟采薇思忖片刻,行笔落字,一张纸笺,竟是只写了两个字:珍重。
“就这两个字?”鲁昌侯夫人惊讶,“你不会怪人家给你请的这个忠贞夫人的封号吧?”
孟采薇摇头轻笑,“姐姐多虑了,我只是想着……少嵇在外,恐怕也没耐心听我与他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叫他知道家里人惦记他安康便是了,况且,纸短情长嘛。”
似真似假的一句话,倒引得鲁昌侯夫人一番称赞,“你这孩子性格,我喜欢,不拖泥带水,真是难得……罢了,这两个字也足够了,来,出来,我教你怎么放这只鸽子。”
信笺卷成了卷,塞进了一个小竹筒里,用棉线缠在鸟儿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