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采薇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婚后的第三年了。
秋黛连跑带颠闯进军营里的时候,裴少嵇正在和佟钦隽议事。三年的时光匆匆过去,连佟钦隽都成了家,他夫人是从京城迢迢嫁来的名门毓秀,孟采薇当时听裴少嵇说,这门姻亲,原是皇长子秦王帮着说和的。而前一年皇帝病倒,也将秦王册封成了太|子。
佟钦隽两口子,如今都已经打上了明晃晃的太|子党标签。
在政|治里,立场分明有利有弊,好就好在,随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对太|子的倚重也越来越深,太|子党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自从太|子册立以后,佟钦隽则正式执掌军中一卫。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样一来,整个安西一府,可以说,都牢牢攥在了太|子手里。
与此同时,裴少嵇也攒了足够的履历,在是年年初,分得另外一卫,也终于算是个主将的身份。
而今,天渐渐入冬,回鹘人又在边境线上种种寻衅,蠢动。
虽则龟兹人而今老实得很,但回鹘的势力却越来越大,裴少嵇早在一年前就说过,回鹘人而今等的就是一个时机,等大宁朝代更迭,趁虚而入。因此,太|子拿住安西,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位置稳固,倒不如说是为了大局的安定。
裴少嵇和佟钦隽基本上完全接手了今年的戍防任务,是以,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回过家了。
孟采薇那边倒是没什么意见,权当是自家男人出了个短差,反正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真有事再打发人去营地里寻裴少嵇也无妨。
哪料到,前脚这么自我安慰,后脚就真有了事儿。
她今日原本说好了回“娘家”看看即将出嫁的小堂|妹,谁知一早起来就开始犯恶心,不舒服得厉害。
这样子,定是去不了大都护府了,孟采薇想了想,一面打发小丫鬟找佟夫人告罪,一面又使唤人去请郎中。哪料想,这一扶脉便扶出了一多月的喜脉,孟采薇喜不自胜,当即让秋黛亲自去告知裴少嵇。
秋黛被请到裴少嵇的帐子里时,裴少嵇还有点不悦。
好在佟钦隽不是什么外人,他也确实担心是孟采薇出了什么大事,裴少嵇对上秋黛的时候,虽然脸板着,但语气还算和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秋黛嘴角都收不拢,她一路跑过来的,此时还有点喘,“回将军,是夫人……夫人有喜了!”
如果说,当时孟采薇的表情是欣喜,那这一刻,裴少嵇就称得上是欣喜若狂了。
他连跟佟钦隽交代的话都顾不上说,径直出了大帐,开口就嚷:“来人!备马!”
倒是佟钦隽,替朋友高兴之余还剩下一点理智,他一手扯了大氅披上,一手抓起裴少嵇随身的佩剑,追了出去,“路上小心,替我向妹妹带好。”
裴少嵇胡乱应了一声,纵身跃上马背,流箭似的驰骋而去。
佟钦隽无奈,先是安顿人套马车,送秋黛回府,接着还要替裴少嵇料理下没解决完的工作。
家里。
裴少嵇想到家这一个字,心里就已经暖得不像话,即便安西的寒风正如刀子般割在他脸上。
在失去母亲以后的那十几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让他想用家这个字来定义。京城的叫侯府,安西的叫大营。
直到遇到孟采薇。
而如今,他们又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
婚后的三年里,虽有偶尔的争执,但甜蜜总是占据了大多数光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孟采薇一直没个喜信儿。
裴少嵇自己倒是不急,横竖两人都年轻,再晚几年也不迟,反而是孟采薇,一直对孩子的事耿耿于怀,甚至快成了她一桩心病。
孟采薇婚后第一次月事迟到的时候,她几乎要兴奋得哭出来,谁知,请来郎中扶脉,却说是体内失调,开了一堆方子叫孟采薇调养身体。此后还闹过两次类似的乌龙,孟采薇直被气哭过一回,任凭裴少嵇怎么哄,她都收不住。
那时,裴少嵇并不知道,孟采薇忧虑得并非是传承香火,而是她害怕,因为自己是穿越而来,所以没法留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更怕这个隐患,会让他们提前分别。
孟采薇没有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裴少嵇便一径以为她是想要孩子,这几年,倒也不遗余力地请名医到府上给她开方子调养身体,还请回了一座送子观音。
现下总算开花结果,比起后继有人的喜悦,裴少嵇想到更多的却是妻子的心情。
“采薇!”才跨入院子里,一贯镇定从容的裴少嵇不由得高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正房。孟采薇此时正靠在软榻上跟小丫鬟交代事情,见了风尘仆仆的裴少嵇,眉眼一弯,笑影儿像是初春的花,立时开在了裴少嵇的心里。
“你回来啦?”孟采薇笑眯眯的,就像是在这三年里,每一个等待裴少嵇回家的傍午,安然恬淡,仿若岁月从没有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裴少嵇脚步缓了一拍,不知觉里,眼眶竟有些湿|润,他强自忍了下,这才走近孟采薇身旁,“秋黛都与我说了,你……”
孟采薇眼神示意让小丫头先退了下去,接着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先过来坐。”
裴少嵇顺从地过去坐。
再然后……他只觉背上一沉,孟采薇静静地靠了过去,接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少嵇,我们终于有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怕就这样失去你。”
三年走来,孟采薇终究没能习惯他的新名字。
裴少嵇原本还试图等婚后再让她慢慢改正,哪料想,床笫间的几声柔唤,就叫他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兴奋的时候喊出自己下属的名字?除非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