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怀抱粗细、高度4米、由不锈钢管灌水而成的立桩发出轰然巨响,整根钢柱都在剧烈颤动,若不是亲眼得见,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是一位老人贴身一靠发出的威力。“小东家,来啦。”瞧见顾铁走来,老赵一灰布褂子迎上前来,脸色如常,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这回呆几天啊,老东家前几日还打电话来了,说你要是回来,千万留你多住几天,哪的饭都没有家里的饭香,咱吃烫面饺儿、大铁锅熬鱼、再给你炖个肘子,中不?”
“老赵,你做的饭最好吃了,可是我马上就得走,不多留了。哎呀,你气色真好,又年轻了,练拳境界又提高了吧,啧啧。”顾铁露出惭愧的神色,但嘴角扬起,转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起来照顾自己二十年的老赵是他生命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关系是亦师亦友、亦亲亦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愿意多盘桓几天,向这位深不可测的老拳师讨教一下功夫的秘诀,但顾铁已经下定决心独渡日本,没有时间在这个安乐窝厮磨。
“不赖。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吗?要出去跟人拼命的时候就假迷三道的讨好我。”老赵拍拍手,走到小院儿边上,“说你也没用,大人了,爱干啥干啥吧。你过来。”
顾铁几步走到他身边,到老赵正在摆弄一根木桩,这根桩大约碗口粗细,是练习靠法时的入门道具,年轻的顾铁犹记得自己在这根桩下洒下的无数汗水,或许还有泪水。“小东家,我知道这次你要去的地方不简单,咋说呢,觉着不太吉利。劝不了你,也给不了你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来了,我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去个啥地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老赵拍拍木桩,坚实的木头发出咚咚的回响,“来吧,再靠一次桩。从你十四岁那年起,你就不再用这根桩了,今天倒要一下小东家你的功力是进还是退。”
顾铁没说什么,脱下外套,解开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挽起衣袖。他没有穿鞋,因为很喜欢铺地青砖的触感,不过八极拳练习的时候必须穿上软底鞋,因为这门拳术有相当多的震脚动作,“震脚”是通过跺地获得反作用力的法门,如果脚跟处没有缓冲措施的话,震动会沿着骨骼传导至大脑,对联系着的脑部造成伤害。顾铁弯下腰,套上千层底的黑布面练功鞋,摆了个小架子:“用全力?”
“废话。”老赵说,“能靠断它,说明你能出师了。如果不行,那你还差点火候。”
“靠断?”顾铁愣了一下,“武侠小说里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啦,不过现实中木头的坚硬程度超乎想象,尤其是横截面受力的话,木纤维会分散横向应力,要徒手搞断这么粗的木头,这根本就不科学啊!”
“屁话。”老赵说,“赶紧的。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你黑云彩都快到头顶了,西边还亮着呢,肯定快下雨了。”
顾铁拿手指感觉了一下木桩的表面。这根桩是老赵从家乡运来的,经过习武之乡长年累月代代捶打,浸润了汗水与鲜血,木头表面呈现赭红的颜色,光滑得像情人的肌肤。这一刻中国人脑中却出奇地清明起来,纠结的世界在他眼前逐渐远去,他全部的精、气、神都锁定了眼前这根古老的木桩。
武术这种东西并不是魔法,它是符合运动学规律、通过某种手段调动人体潜能的独特方法,要发挥拳术的威力,并不只需要强健的体魄、粗壮的肌肉和结实的拳头,更重要的是浑然天成的协调感、对自身和万物的深刻理解,加上专注的精神状态。这几个月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反倒使此时的顾铁心境变得出奇平静,对比从前的时光,每天悠哉悠哉的宅男生活反倒让他在练拳时思绪万千,这真是奇怪的对比。
轻轻吞下一口气,进步扭腰,“贴身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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