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一地鸡毛苦度曰
张胜回到牢房的时候,已经快到休息时间了,甄哥等人围了上来:“怎么样,都问什么了,有没有动刑?”
“没有,就是问话,讯问了两个多小时,没挖到啥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就让我回来了,不过脸色都不好看。”张胜笑笑说,事实上他被灯晃得直到现在眼前还有一片片光影在闪,一个审讯者都没看清。
强歼犯羡慕地说:“经济犯就是吃香啊,审我那天可不同,他们揪着我头发,跟拽死狗似的,疼的我眼泪都蹿出来了。”
“废话,就你这人渣,还指望警察叔叔对你多温柔?”彪哥冷笑道。
方奎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胜子家里毕竟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想必是早就上下打点过了。我可不成,审我的那天,刚含糊了几句,我靠,差点没让他们给打死,把我铐桌子腿上,大橡胶棒抽在腿肚子上疼得我直抽抽,紧跟着板王就上了,这家伙更狠,都不怕留下伤痕。”
强歼犯说:“我听说,国家正在准备制定沉默权制度,不准拷打犯人,等这制度下来就好了。”
甄哥奇道:“啥沉默权?”
强歼犯忙巴结道:“就是像外国电影里演的,抓住犯人,告诉他,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不打人了,审讯室也不准挂‘抗拒从严’的标语了,要改成‘有权沉默’。你不想说话了,回他一句找我律师谈就行了。”
罪犯懂法律,一点不稀奇,他们学习法律知识的热忱,绝对让一个警察都自愧不如,但凡有这方面的新知识,他们都是孜孜不倦刻苦学习的。
方奎一听,说道:“别他妈扯了,中国人皮实,知道吗?外国人往狱里一关,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劳改,没事打打球听听音乐,跟养祖宗似的,除了没有自由,就这那些犯人都受不了。咱们这儿不行啊,要是那么搞,犯人岂不更加猖獗?”
张胜一愕:“这番话义正辞严忧国忧民的,问题是从一个罪犯嘴里说出来,怎么显得有点滑稽?”
甄哥也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别想了,这条法律肯定通不过,犯罪分子就得打,一打就灵,要不他肯招供?现在打着都死鸭子嘴硬呢,不打啥也别想问出来。咱中国多少人啊?全靠警察自己去找证据,别扯了,那破案率得低到啥程度?”
“就是!”彪哥也“愤怒”了:“象咱这抢劫的、强歼的、盗窃的,经济犯罪的,你不打都不说,你找出多少证据我认多少罪,多的都一字不吐呢,要是杀了人要以命抵命的更别说了,那是掉脑袋的事,你往死里折腾保不齐他都一字不说呢,有权保持沉默?破不了案的话,那不是就白白把他放过了?”
眼看着一张张激于义愤,甚至有些胀红起来的脸,张胜真的是无言以对了。如果不是这几个家伙身上那身囚服穿得利利整整,他真要以为这些人是人大代表了。
张胜知道警方的讯问不会就此罢休,今天的审讯,他已经品出了其中的味道,自己被捕的主要原因不是经济犯罪,而是有人想利用自己这个小卒子搞掉开发区主任牛满仓,听说开发区设立之初市政斧内部就矛盾重重,那这个问题就不仅仅是搞垮一个牛满仓那么简单了,兵戈所向,自然是他背后的人,甚至是背后之背后。这招“隔山打牛”使得,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小人物居然也成了权柄之争的导火索了?
张胜理清了这前因后果之后,心里五味杂陈。很多时候,历史是由小人物来推动的,但真要轮到他头上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点也庆幸不起来。
他等待着,一方面等待着警方的消息,一方面等待着公司的消息,他相信,钟情和郭胖子他们一定也在为他上下奔走,钟情上周来过一次,此后没有再露面,张胜想像得出自己被抓后公司里群龙无首,会是何等难熬的局面,钟情一直没再露面,他知道钟情一定非常忙碌,可是也因此愈加的担心。
情绪方面,他已经稳定下来,摸准了对方的目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快离开这里了,最起码,也得等到上面的斗争渐趋明朗、等到胜负之势已分。可是又是五天过去了,他等待的两方面的人还是一个也没有出现,他的心里有点惶惑起来。
现在张胜在号里过得还不错,摸清了这里的情况,加上管教那里替他寄存着大笔的代金券,他的生活还不错。号子里有小食堂,不想吃大锅饭的,可以用代金券去那里吃小灶。价钱方面,带点荤腥的菜一件十块,麻油豆腐一件也要五块。
这个“件”不是论盘,也不是论碗,而是指的盒饭里挤在米饭边上的那点菜,不过这在里面已经是极好的伙食了。这里的犯人家庭经济条件好的不多,所以吃得上好东西的犯人也就不多,文先生是个神秘的存在,他是犯人,但是在犯人们眼里,没人把他当犯人,所以也没人去跟他比较,他们只能跟张胜攀比一下。
张胜虽说有意收敛,一周起码也会有两次改善伙食的机会,同一号子里的几个大哥自然也就跟着享点口福。
在押人员除了少数人家里按时给他存钱外,一部分是家里确实困难顾及不到的,一部分屡教不改家里寒了心干脆撒手不管的,这些人如果再没有适应环境绝处求生的“过人之处”,一般过得都很凄惨。
文先生在他们心里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连想着去沾点好处的念头都不敢有,所以就巴不得能搭上张胜这个“大款”,所以张胜很快成了其他几个号房羡慕的对象,人气指数直线上升,现在在号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这天,号房里分到的是做灯泡的任务,每人20挂灯泡,号房里能人不少,时间一长,大家就总结出了一些工作经验,不再自行其事,而是分工合作,按前后步骤来做,也就是流水作业。张胜现在是不用做事的,他大可与甄哥、彪哥等几人坐在那儿当监工,不过张胜觉得过意不去,也要做些工作,甄哥无奈,便把接线的活分给了他。
接线是最轻松的,就是把串起来的灯泡都接上插头线然后整理好。强歼犯刘巍则坐在他旁边的地上插灯泡,就是把灯泡的两个小铜芯插进一个小小的塑料罩子里去,技术倒没什么,只是得细腻耐心的活。刘巍眼神不好,又没配镜子,得贴着小灯泡才看得清,速度总不上去。
上次做灯泡因为没有按时完工,他已经被头铺甄哥给收拾过一回,被人摁在地上,用鞋底狠抽手指,把他双手十指抽得像胡罗卜似的,所以这次十分的认真,紧紧抿着嘴巴,手下一刻不停。
可是他想专心干活,彪哥偏不让他如意,彪哥背着手监工,时不时的还跟他说话:“巍子,你媳妇儿多久没给你来信了?”
刘巍脸色有点发苦,嗫嚅道:“彪哥,我……自打进来,她就没给我写过信啊。”
屋子里便一片幸灾乐祸的哄笑。
“巍子,你媳妇儿是干什么的?”同样是小弟身份的阿三问道。
刘巍叹了口气,说:“是护士,水灵着呢,唉!我真是犯混,自己老婆那么漂亮,强歼那女病人干啥?细想想,她还真没我媳妇漂亮,而且因为老生病,活动少,大腿啊、臀部啊,肌肉松驰,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着?”
方奎嘿嘿笑着对张胜说:“没看出来吧?巍子原来正经不错呢,是个体面人,医生,还是科主任呢,他给女病人治病时用乙醚把人弄晕了,然后在病房里就上了,可惜善后工作没做好,那女病人刚醒的时候还真没怀疑,让他给忽悠过去了。可是紧接着上厕所,下边流出精液了,那女的结过婚,孩子都两岁了,一闻就晓得咋回事了,这不……他老哥就颠儿颠儿地赶这儿报到了。”
说到这儿,他对刘巍嘿嘿地笑:“我说你也特抠门了,一个套子才几毛钱啊,都不舍得用?”
刘巍讪讪地笑:“奎哥,我不是不舍得用套子,那女人结扎过的,我想着挺安全的,不穿雨衣不是更爽吗?嘿嘿……”
彪哥阴阳怪气地说:“可不爽咋的,这不爽进来了吗?你这罪坐实了,怎么也得蹲几年大狱,你媳妇能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