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蛙声、鸡鸣、犬吠,构成了乡村傍晚的美丽景色。还有孩童的欢笑,每家每户屋顶飘起的炊烟,和大嗓门的妇女们站在门口喊自己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喝了几杯酒,一个大圆桌围得满满当当,孩子们在一旁嬉闹着,年长者在劝着客人尽饮。
王俊杰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放松,桌上的菜并不精致,但是却吃得格外的香甜,大块的肉大碗的菜,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才意犹未尽的散了局。这顿晚饭是在小方大哥家里吃的,祖孙三代人欢聚一堂,足够让人羡慕他们的幸福。
吃过了饭,谢过热情的主人挽留,三个人漫步走在有着各种味道混杂的村庄小径上,神清气爽心情格外舒畅。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江城了,要是我也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虽然说少了都市生活的繁华,可却有更多的快乐。”王俊杰很有些感慨,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有种渴望立刻回到家,和父母说说话的冲动。
小方嘿嘿的傻笑:“是啊,在燕京和江城呆久了,我都快忘了家里的滋味。这一次回来之后,便再也不想离开这里,还是在家里好。”
“对了,王先生,我已经和师傅打了电话,他本说要过来拜访您,可家里有不少客人,实在不方便出来。所以他想请您过去一叙,您看怎么样?”
王俊杰转头,看了一眼玄素,随后转头又问道:“武林大会是明天吧?”
“是,明天上午九点,在我师傅他们村庄祠堂。现在南北各省的武林同道都已经到了,尽数在卢家庄住着,海外那几位听说要深夜才能到。”
王俊杰想想答道:“既然海外那几个人还没来,我去了也没有多大的意思,还是明天再去吧。”
“那行,我等会打电话和师傅说说。”小方笑道,眼里有几分失落。
他心中很希望王俊杰今夜能去卢家庄。南北各省全国来的武林同道足有上百号人,这正是个武林同道之间切磋的大好机会。就算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切磋,现场观摩一下也是难得的机会。
“嗯,告诉他,我明天九点之前肯定能到,至于今天晚上么,就让我讨个清静好了。”王俊杰打了个哈哈,冲着玄素微微一笑。
四合院,木窗楞,分割着昏暗的光线透进室内。
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室内反倒是更安静了些,只有隐隐的呼吸声,大背头努力抑制着心跳,在弥漫着冷冷寒意的空气中僵坐。
司安邦双手低垂,腰杆却是挺得极直,直视着自己的师傅。
道士的眉修长,长到快要能遮住眼帘。
没有人发声,道士不说、司安邦不说,剩下那一位不能说。
时间在凝固的气氛中缓缓前行,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道士终于动了动身体,仿佛才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安邦,你去了碌曲县城,见到那两位了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师傅要委曲求全?”几乎是同时,司安邦也开了口,两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个话题,各自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道士眉头一紧,脸上神情有些黯然,没有回答弟子的问题,而是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司安邦低下头,想了想还是先回答道:“见到了。”
“那……那位前辈怎么说?”道士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脸色有些动容。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对人道很重要,对整个凡俗界很重要。
“前辈?”司安邦犹豫着,似乎内心有些纠结,思索一会终于答道:“王先生问我,做一个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小卒子,想不想过河。”
“过河?”道士一愣,随即眼神一凛:“王先生?那玄素前辈如何说?”
“玄素前辈?”司安邦也愣住,随后摇了摇头:“师傅你是说那个女子么,她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是王先生在做主。”
“噢~”道士点了点头,似乎心情平静了些:“王先生问你想不想过河,你如何回答的?”
摇了摇头,司安邦缓缓说道:“我说想,做一个被人艹纵的卒子很悲哀,我希望从此以后能够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师傅,你认为我的答案不应该吗?”
道士叹了口气:“应该,但是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被束缚的,社会家庭门派朋友就像无形的丝线,一圈一圈把你缠得密不透风。要想不受艹纵,只能是跳出这个圈子才有可能。可是,谁又能跳得出去?”
“这就是您屈服里的原因?”司安邦问道。
“是的,三大长老的罹难,为师比你还要难过,我人道创立两千多年,今曰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七大长老一曰损失半数,最心爱的弟子又不能理解我的苦衷,只知道快意恩仇、意气用事。老道士活了四百多年了,也有过和你一样刚直不阿的年纪,可人越老心里想的东西越多,心中的顾忌也就越多。”
司安邦脸上难掩愤怒,闷声问道:“师傅,我们人道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待遇,弟子在碌曲县城遇见那两位时忽然明白了,你想听听吗?”
“呵呵!”道士抬头,微微一笑:“你说。”
“因为我们太软弱,因为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如果我们的实力足够,对待敌人能够像那两位一样强硬,谁又敢对人道做出那么卑鄙的行径?”司安邦越说越激动,心中压抑了许多天的火气忽然爆发了出来:“师傅,我出山三十几年来,在这个地方看见了太多不喜欢的东西,也做了太多不喜欢的事情。从前我一直都在骗自己,做这些我问心无愧,我只是为了大多数人而牺牲小部分人。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从碌曲县到燕京,这一路双脚走来的十天十夜里,我想得很清楚,人不自助老天爷更不会帮你,单是靠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最终的下场都只能是悲剧结尾。”
道士凝神看着他:“然后呢?”
“有些人值得帮助,有些人值得灭亡,帮助应该帮助的人,对那些应该灭亡的家伙,就必须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
“这是那位王先生说的吗?”道士深皱眉头问道。
司安邦摇头:“不是,王先生没有对我说这些,这都是我自己想的,我觉得自己以前做错了,现在改还来得及。”
“你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道士长叹,唏嘘不已:“也许你从来都没有变,还是像从前一样。”
“是吧……”司安邦没有否认,他眼中容不下背叛和欺骗,这一点就是刻在骨头上的东西,死也改变不了。
“王先生问你想不想过河,那你过了河没有?”道士又问道。
“过了,正因为过了,我才会回来。”司安邦的语气有些僵硬,还有一点勉强。
“师傅,我这次回来,是准备要去那边的。”他指了指某个方位,那个方向是整个燕京的中心,也是整个中国的中心。“我要让他们知道,做了错事就一定会付出代价,我司安邦不是政客,也不会顾及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想要普通老百姓的未来压我,根本没有作用。他们丝毫不顾及万千子民,却还要把老百姓当做盾牌,好一场春秋大梦!”
“你不能去。”道士沉声说道。
“我必须去,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我自己!”司安邦郑重的说道:“师傅,您的顾虑太多了,人生在世如果顾虑太多,只能是寸步难行。”
“不管你说什么,都不准去!”道士硬声说道,言语间没有任何可以缓和的余地。
“师傅!”司安邦叫道。
“你如果还认我是你的师傅,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司安邦喘着粗气,看着自家师傅愁肠百结,犹豫着想要站起身扬长而去,可又不敢这么做。
“为什么,师傅,为什么您一定要忍?这样忍下去,这次是三大长老,那下次又会是谁?”
道士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你如果一定要去做这件事情,以后便不再是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