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陆执刚一开口,便转头去看姚守宁,两人目光相对,交换着眼色。
除非先帝曾与辩机一族有过往来,得到过辩机一族的指点,因此预料出三十一后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才令当年的孙逸文守在此处。
只不过辩机一族确实有洞察先机的力量,但为何能将未来发生的事判断得如此精确?
更何况当年简王妃剪掉了丈夫命根子时,已经五十多了,那时的先帝怎么会知道这个后来名为静清真人的修行者,能活着等得到这个时候?
世子的心中疑问重重,但姚守宁却隐隐已经摸到了脉博。
她捏了捏陆执的手,小声的提醒他:
“世子,三十一年前。”
二人合作默契,姚守宁稍加语言点拨,陆执顿时就反应过来:
“应天书局!”
“对。”
她小声的道:
“三十二年前,曾有人组织了应天书局,当年的大儒张饶之是书局的参与者。”
二人之间的对话没头没脑,一般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应天书局’是什么,但静清真人听到这里的时候,却点了点头:
“不错。”
她想起往事,想起先帝的嘱托,神色逐渐变得柔和:
“三十二年前,大儒张饶之参与了‘应天书局’,在书局之上,他有幸窥探到了天机。”
姚守宁接着跟陆执解释:
“那一年的应天书局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参与者,此人可窥见未来发生之事,知道我姐姐身缠‘河神’诅咒,也知道我表姐遭妖邪附体……”
这个柳并舟口中所提到的‘小友’仿佛无所不知,作为书局参与者之一,想必当时的张饶之也听到了许多的事。
“张先生得知示警,便在大限将至之前,将所有的一切告知了先帝。”
先帝因此知道自己死后,妖邪即将乱世,所以提前作下部署。
借着简王府事件,将简王妃另行安置,交给了她一个让她等待了长达三十一年的任务。
“我等了很多年。”
静清真人目光蒙了一层水光,这使得她的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真切的笑意,还有一丝解脱:
“我曾经无数次的怀疑,皇上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怕我寻死,给我一个盼头罢了。”
她当年做下那件事,虽说自己并不后悔,甚至良心得到了解脱,可实际声名尽毁,生了儿子,儿子却因为想要继承王位,害怕自此受父亲厌弃,而与她断了往来。
子孙后代都当没有她这个长辈似的,一个人孤伶伶的在此生活。
“可我不敢死,不敢有负皇上所托。”
先帝对她有大恩,静清真人佩服先帝仁和且深明大义,与简王这样的人中败类截然不同,因此甘愿为他镇守此处。
尤其是她暗中打听,在神启帝登位不久,便有一位名叫陆无计的大将横空出世,且后来与长公主相识相恋。
两人成婚,陆无计后来被封定国神武大将军,且婚后与长公主育有一子起名陆执……
十年前,姚家受调令入神都。
姚翝任城北兵马司指挥使,他有两女一子,次女的名字正是姚守宁!
所有的一切情况都与先帝当年说过的话不谋而合,那一刻静清真人知道先帝并没有欺骗自己。
她惦记先帝大恩,耐心等待,并没有急于完成任务。
“我等了三十一年,越是年长,身体病痛越多。”活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我常常想,若我熬不下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与她朝夕相处的季兰婆婆年纪也不小了,在她死后不可能继承她的遗愿。
正当静清真人心乱如麻之际,这两位先帝口中提到过的晚辈,终于来了!
“可见冥冥之中,上天总是怜惜我,不忍让我做个失信之人的。”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面带笑意,温柔极了。
不知为什么,姚守宁的心中,却觉得这一切实在古怪。
她开始猜想三十二年前出现在‘应天书局’中,柳并舟嘴里的那位‘小友’身份。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仿佛他/她能知前尘后事,且连时间、地点都掐得分毫不乱,实在怪异极了。
她咬唇皱眉,心中想起了今夜陈太微以神降术附体到陆执身上的时候,她以血为媒介,点到‘陈太微’的额心中,当时她的神魂被吸入某个神秘之所,与辩机一族许多的前辈们搭上了联系。
如今想来,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她甚至有些恍惚:当时的情景究竟是真的,还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癔想,实际上最终并没有出现什么‘空山先生’、‘徐先生’等人与自己对话,一切只是她血脉力量在告知她如何做。
可如果是假的,她为什么又感觉一切如此真实呢?
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些辩机族人又到底身在何处,为何能通过意识便相互联络?
姚守宁心中正努力想着这些事,突然听到静清真人传来咳声。
初时的时候她还极力忍耐,但最终忍不住,咳得嘶心裂肺,胸膛都在震抖。
姚守宁连忙上前,端了一旁的温水递到她掌心里,一面替她拍背。
掌心下,这老妇人的身体已经仅剩皮包骨了,骨头隔着衣裳有些硌手,明明这具身体已经十分孱弱、老迈,可姚守宁却总觉得一种毅力、坚韧及温柔蕴含其中,支撑着这位静清真人活着。
“您还好吗?”
姚守宁有些担忧的问。
“好……好多了,好孩子……呼……呼呼……”
静清真人喘了数口气,手都在抖,她已经捧不住茶杯,就着姚守宁的手喝了两口水,那水包含不住,顺着她下巴直往下流,姚守宁连忙伸手出来接住。
她目光清澈真诚,不带嫌弃之色,静清真人神情更加柔软,目光中露出歉疚,同时颤颤巍巍的拿起帕子勉强替她擦拭掌心,说道: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也就不再与你们多说其他的。”
趁着自己这会儿意识还算清醒,她连忙交待:
“你们自齐王地底迷宫而来,遇到了危险,对吗?”
姚守宁虽说从她提到‘等自己二人到来’之后,便猜测她可能也知道两人受陈太微追杀一事,但真正听到静清真人提起这话时,却心中一凛,看了陆执一眼,点了点头。
“呼……呼……”
静清真人说完这两句话,面色更加灰败,接着喘息了几声,再问:
“而你们之所以前往齐王墓地,是,是,是为了,为了救姚家的大小姐,想要弄清楚一个秘密,是不是?”
姚守宁只觉得身上寒毛直竖,但她敬佩王妃为人,听闻这些话,也不愿意瞒她,依旧又再点头。
“其他事我不清楚,但当年,当年,呼……”
老妇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手掌死死握成拳头,强忍昏眩道:
“……当年先帝令我守在此处的时候,其实是告知了我一个秘密的,他让我告诉你们,这里有一条通道,是直达地底迷宫……”
她拼着一口气,将先帝交待她的一些话说出口:
“这,这迷宫,不是,不是齐王墓的迷宫,而是另一条迷宫,直通皇宫腹地……那里,那里,那里有,有你们想要知道的线索!”
静清真人此时的话对于姚守宁与陆执二人来说无疑于天大的惊喜。
两人一直在寻找‘河神’身份来历的线索,忙了数次,遇到过几次生死危机,都一无所获。
却没料到在今夜寻找第三条路的过程中,会在这样一间小庵堂内遇到这位曾经的简王妃,并在她口中得知到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线索。
姚守宁心中被巨大的喜悦笼罩,她一时之间嘴唇嗫嗫,竟不知该如何向静清真人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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