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觉得猜测已近真相。
今晚探听的消息已经够多,面前巨石有符箓在,陆执并不准备硬闯。
毕竟两人已经脱离了龙脉的笼罩范围,极有可能碰触符箓的情况下,将禁制惊动,再引来陈太微。
二人拉着手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那龙脉所在的秘道之中。
这一次二人再顺着来时的去路退回去,在姚守宁手中的火折子彻底熄灭之前,终于回到了直通静清真人居所的石阶。
两人沿着石阶而上,陆执伸手敲响了上方的石壁。
不多时,沉重的巨物转动时的‘喀喀’声传来,压在上方的石像被移开,顺着灯光泄入进秘道内的,是夹杂着药香的寒冷空气。
季兰婆婆手持灯盏,惊喜的望着二人:
“你们终于回来了!”
话音一落,突听半空传来惊雷声响——‘轰隆隆!’
闪电划破天际,震得整个屋舍都在抖。
屋外倾盆大雨直泄而下,重重打在屋顶,仿佛要将瓦片都掀下来的阵势。
“下雨了吗?”姚守宁身体还在下方,却已经听到了外间的响动,问了一声。
陆执并没有急着出来,而是托着她的腰,先将她举了出去,自己才伸手撑着地面,纵身跃起。
季兰婆婆连忙放了灯盏,要去张罗热水,闻言就回答道:
“下了。”
她说道:
“你们进去之后,我就一直守在此处,寸步不敢离开,哪知约两个时辰前突然雷鸣电闪,阵势惊人极了。”
说完,她有些好奇的问:
“你们在下头没有听到响动吗?”
‘两个时辰前?’
姚守宁听到这个时间点,偷偷看了世子一眼,却发现陆执好像也在转头看她。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有些别扭,脸颊微烫,似作贼心虚一般别开了头。
随即又想起季兰婆婆的问话,说道:
“没,没有。”
地底极深不说,且可能有龙脉所挡,外间的动静全部被隔绝,半点儿都感应不到的。
算算时间,两个时辰前,她与世子应该是进入秘道,发现了石壁上的‘千里山河图’的时候。
‘借’石壁上的记忆,二人梦回三百五十七年,见识到了那一场可怕的天灾人祸,也正好是世子发下大誓愿,平息百姓怨气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场雷阵雨,可能是两人的举动引起的。
想到这里,姚守宁心中不由有些愧疚,连忙问季兰婆婆:
“婆婆,您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没事,没事。”季兰婆婆连忙摆手。
陆执默不作声,将她手中提的热水接过,十分自然的倒入盆中。
这些事情他以往从来不会做,可兴许是魂回三百多年前,看多了民间疾苦,身系国运之后,使得他的许多观念改变了。
季兰婆婆愣了一愣,面露忐忑,但很快又被姚守宁伸手一拉吸引住了视线,回答道:
“我这把年纪,早就活够了,王妃……”她说到这里,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静清真人去后,我活着也是孤单单的,打雷闪电有什么害怕的?我又没做过亏心事,该害怕的是那些作恶的!”
她说完,连忙朝陆执喊:
“世子快放下,这些粗活我来就行了。”
陆执没有答应,只是倒好了热水,示意姚守宁快些过来擦脸,接着才看向外头。
“今年真是邪门,往年到了这个时节,早就降雪了……”
季兰婆婆叹了一声,念道:
“而今年不止没降雪,反倒打雷闪电多次,下了好几回暴雨,这样下去,恐怕是场灾祸……”
姚守宁也觉得担忧。
她与陆执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此时天边都微微亮了。
季兰婆婆也不问两人在地底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两人擦完了脸和手,说道:
“屋角有蓑衣和斗笠,我都准备好了。”
姚守宁有些迟疑的看了屋里一眼,那屋中停放着静清真人的遗体。
她的神情落在季兰婆婆眼里,令她眼圈微微泛红,却露出温柔的神色:
“真人的丧事你们别管了,此地最好不要与你们扯上关系。”
季兰婆婆不知道两人在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但静清真人既然守在此处多年,镇守入口的大佛又是当年先帝亲自令人备下的,那么地底的秘密便必定是十分重大的,消息不宜走漏。
她看得出来姚守宁心软善良,为防她良心不安,又补充了一句:
“真人性情喜静,不喜人多,丧事安排早就有了。你们来与不来,见与不见又有什么?”
季兰婆婆叹了口气:
“有心比无心要重要多了。”她意有所指,目光看向一个方向,随后的话便再也没有说下去了。
陆执知道她看的方向是简王府所在的地方,显然是话里是暗指简王子孙不孝,为了王爵之位,连长辈都不认了。
他心中暗下决定:简王这老东西真不要脸,当日胆敢觊觎姚守宁,那会只是在他府中闹上一通,打几个子孙家奴实在太便宜他们了,回头想个办法,再得收拾他们一通。
天色即将大亮,两人不宜再久留,便都进屋向静清真人遗体拜了拜,才趁着暴风雨大,出了这座清幽的小院。
外头风雨大极了,若不是被陆执半抱在怀,姚守宁的身体恐怕在这狂风之中站都站不稳的。
路上并无行人,雨水形成帘幕,似是有人接了水从半空直往下泼。
哪怕有蓑衣斗笠,但姚守宁被陆执送回姚家的时候,依旧被淋成了落汤鸡。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
姚家的门坊显然早得了令,将门掩着没关,陆执将人送到,看她推开了门,才大声喊了一句。
‘轰隆隆’的雷声里,他有些瓮声瓮气,夹杂在暴雨中有些听不大清楚。
虽说是喊着要回家,但世子的脚步却没有动。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想走。
从头湿到脚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身上裹了可笑的蓑衣,偌大的斗笠将她整个脑袋全都挡住,雨水不停的往下落,她可怜兮兮的往上扶。
那吸饱了水的蓑衣极沉,奔波了一夜后的她体力耗尽,此时被身上的重量压得有些站立不稳。
陆执说话的功夫,她踉跄了两步,世子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他体贴的将姚守宁头顶的斗笠揭开,露出一张被雨水浇透的小脸。
那以往笑靥如花的面容此时苍白,脸颊被水洗透,眼睫、鼻尖挂着水珠,顺着她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流。
“我走了。”
陆执说了一声。
同时他下意识的伸手想替她将脸颊上的水珠抹去。
两人近来混得极熟,数次携手共度难关,且共患难过,危难之时,这样亲昵的动作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在地道之下,姚守宁难过之时、害怕之时、受伤的时候,他敢抱、敢哄。
可此时天色微亮,两人身处姚家之中。
那些以往没被陆执放在眼里的世俗礼仪,突然一下钻入他脑海之中。
他伸出去的指尖在还没有碰到姚守宁时,一下便顿住了。
少女的眼神清澈无垢,不带半丝防备之色。
“好,你慢些。”姚守宁并没有注意到世子这一刻的纠结,听他说要走,连忙吸了吸鼻子,点了下头。
“……”她一点都没留他,一点也没舍不得。
陆执内心的忐忑与迟疑顿时化为重重失落,那伸出去的手四指一握,独留食指指她:
“坏东西!”说完,转身就走。
姚守宁有些呆呆的看着世子二话不说转身离去,不知他为什么发起脾气,等到反应过来想要追出去看时,他的身影已经钻入大雨之中。
“世子——世子——诶诶——”
她喊了几声,世子的身影逐渐消失于雨幕中,她嗫嗫回了一句:
“……我不坏啊。”但可惜世子已经听不到了。
风雨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踉跄后退,此时再追陆执已经不大适合。
姚守宁摇了摇头,扶着门框自言自语:
“算了,下次再跟世子说吧。”她开门进屋,直到将门拴上,那提了一夜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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