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瞬间,安仪长公主在怀疑,云间说这些是为了帮慕容笑,让她去挑唆皇后,向陛下进言将十三公子立为太子。
但细细想来,这个担心便有些多余,陛下一直是很忌讳议储这件事的,就算他现在明面上已经在培养十三公子,也依然无人敢妄议,而如果陛下有心议论这事,自然会通过一些手段向朝臣发出信号,但是陛下并没有。
他的年纪其实早已过了将这件事一直拖下去的时候。
如果陛下心中真的在等一个人,且这个人现在已经有了下落,陛下期盼已久的事情近在眼前,此时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立他人为储君,都是在往枪口上撞,尤其是从不干预朝政的皇后,一旦高家人提出这个建议,多疑的陛下十分容易洞穿他们的用心,皇后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可是沈玉眉真的会去找皇后做靠山吗?
云间想安仪长公主大约也需要些时间考虑,便不作逗留,只留下一句,“旦夕祸福,时不我待。”便洒然离去。
知道赵知身的下落,这已经是她能够亮出的最后一张底牌,也是直指南帝要害的一张底牌,南帝为了那个人的下落而看重她,安仪长公主这次是真的不再敢轻易动她。
可是云间自己也不知道,这张底牌又能用的了多久,但她很明白,这真的是最后一张了。
回到珺王府的时候,已差不多是深夜十分,行过十三公子的寝殿,里头的灯还亮着,她站住脚步,幽幽地望了一眼,那房中的人似感受到了目光一般,就在此时熄灭了灯烛。
云间有一瞬恍惚,想起在宸王府时,慕容铮也常常这般,点着灯等她回去,在她回去后,便急忙熄灭灯烛,似刻意免去一场毫无所谓的见面寒暄。
慕容铮等她,是因为担心她,免去寒暄,是因为信任她,不需她前去解释。可是慕容笑呢,慕容笑的心量比慕容铮窄小多了,他才不是不需要解释,他是因为心量过于窄小,想要解释又不肯主动开口。
他就是那样,心量窄小。
可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云间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房门并没有拴起,十三公子一个人在里面,正在床边,将自己的屁股从轮椅往床上挪,动作仍旧吃力。
云间掐了掐手心,忍下上去帮他的想法,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他,十三公子虽然没有转头过来,也知道云间在看着自己,所以他很想做成这件简单的事情,以示自己并没有就这样被打倒,但因为过分的表现欲,用力过猛,明明已经可以做到的事情,却还是身下一滑,连人带椅,摔翻了。
一阵翻倒的响动,云间看在眼里,指甲在手心里陷得更深,她不能去帮他,不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点柔情。十三公子是个情种,在情情爱爱这种事情上,心地比女人还要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好一阵子的。
十三公子也知道云间不会帮自己,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看见她暗暗握紧的小拳,松松懒懒地一笑,“心疼了?”
云间撤回目光,不回答。
十三公子又问,“你累么?”
云间不解,悄悄地看他一眼。
那男子自从容地笑着,“昨日才让毒蝎蛰了手,捂上一夜的汗,一早过来批阅了陛下派人送来的公文,午后进了宫,回来烧了个死人,便又去了醉月楼,再又在长公主府里搬弄了许多是非,只一天便做了这样多的事情,你累不累?”
累不累这种事情,不想还好,说起来心里便会有一种下沉的感觉。
云间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一举一动,十三公子都是在派人看着的,她每一步的顺利过关,暗中都有人在疏通保护,十三公子虽然心眼小,但内心其实十分通透,所以她一举一动的用意,他也不见得是不明白的。
云间不想回答,转了身准备走出去,那人唤她,“沈云间。”
她顿足,那人道:“如果,如果现在你身边的人是六哥,你还会做这些吗?”
“会。”
“会一个人做,不提及一句原委,会像对我一般对他吗?”
云间微微一愣,“不会,我会把什么都对他说,我们约好了,夫妻一心,同进同退,同去同归,死也不怕,天塌下来也不怕。那时我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后来天终于还是塌了,我其实也是怕的。”
“所以,”十三公子嗓音清清冷冷地道,“如果天从未塌下来过,你便不知道你也会怕,可现在天都已经塌过了,你又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