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嗓音喑哑,“我怕我会忘了他,我生怕会忘了他,因为他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他,我能为他的,便是死死地记住他。”
“就因为他爱你,他待你好?”
“是。”
“我也爱你,我也待你好,你打算给我什么?”
云间又是微微一顿,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江山。”
那男子冷笑,“好,很好哇,我谢谢你啊。”说完又是冷冷的一串笑,“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可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是,”云间严肃地说,“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答应了一个人,绝不会让师父做皇帝,但总有一个人要做皇帝,或许你距离做皇帝,只有一步的距离,但真正做了皇帝,才是披荆斩棘的开始,你不是说我不懂铮哥哥的梦想么,既然你懂,便由你代劳。”
“你的意思是,将我扶上那个位子之后,你就要彻底离开我了?”
“是。”
“唔。”十三公子轻轻应了一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我会做一个好皇帝的,因为……”
十三公子没有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示意云间可以走了。
云间便确实走了,之后十三公子便一直懒懒地坐在床边,他没有那么多的力气,把自己的身体提起来回到床上,这一夜便都只能这么坐着了。
虽然十分不想,但他相信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更了解自己。
云间一直将慕容铮视为天底下最正人君子的正人君子。
可哪有什么真正的正人君子,不过是有人一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帮他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罢了——
典厉四十七年,十三公子第一次杀人,那是一个女子,才十四岁,为了迎慕容铮大胜而归,是陛下赐给宸王府的茶婢,但是慕容铮并不知道,陛下那时已开始畏惧他功高,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在茶中暗下乌头,想要毁他一身武艺。
四十八年,十三公子带慕容铮情同手足的副将卫有去花楼作乐,使他酒后溺死湖中,慕容铮怪他不学无术,可慕容铮不知道,卫有早已与慕容仲勾结,要向陛下揭发宸王拥兵自重、通敌叛国。
再一年,慕容铮屡次向陛下提起庆王借用韩地铁窑私下敛财之事,却苦于没有证据,屡屡冲撞陛下。十三公子当堂与慕容铮争辩,亲自前去韩地,抬回十万赃银,为这事,他差点死在醉月楼。
还有云间,那一晚被慕容仲的人绑在悬崖边,若不是他陪她跳崖将她救下,她早已死在鸩鸟毒喙之下。
那一年,十三公子与云间刀口舔血、九死一生,哪一桩事不是为慕容铮而谋。
过去慕容铮对十三公子是有一些成见,但十三公子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慕容铮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他太过以君子之行要求自己,认为许多事情,不该用罪恶的方法去解决,但其实在他的那个位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看不到那些暗箭,只是有人帮他挡下了而已。
可是十三公子能帮他挡暗箭,却不能帮他躲明抢。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成了那个持枪的人。
想到这里,十三公子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佳人倾慕君子,若是没有慕容铮,他慕容十三,或许也该是一位谦谦君子啊。
但自他出生,自他被测算出那一支天子命格起,他就已经做不了自己了,不能为自己而活,也不能只为某个人而活,他并不想这样,可是云间说了,非他不可,明明还有一个选择,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牢笼,她要把他关进去。
好狠的心呐。
十三公子便这样枯坐了一夜,一早便招呼了安康过来,问:“人带来了?”
“是,大的小的都带来了,生了个儿子,眉眼与庆王有七分相像。”
“刚生下来的娃娃,看得出什么?”十三公子有些不屑的模样,安康只得干笑。
十三公子冷眼吩咐道,“大的送去给沈玉眉,小的抱过来,动作粗鲁一些,庆王的遗腹子,不必太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