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国?绍光二十三年九月?安会都督府
安会城究竟有多么重要,谭阡陌比谁都清楚。这是西鉴北边的两座卫城之一。一座是东北的安会,另一座是西北的长隗,两城一山相隔,相距约百里。司徒毅的大军此时正驻扎在安会东郊。倘若司徒毅攻克了安会,京城便门户大开,司徒毅等于一只脚已迈进了皇宫。而每行进一步,离龙座就又近了一分。
安会城,绝不能失!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面对劲敌,熟读兵法的谭阡陌使出了浑身解数。大胆出奇兵、用奇招,却也取得了奇效。几次解围,司徒毅均折损了大量人马,就连长子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安会城军心振奋。谭阡陌隐隐有几分得意。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有利。只要等到司徒毅的军队彻底军心涣散,便能一举反攻。就算不能击溃叛军,至少也能逼他回退,形成对峙之势。
因此,当这个自称方之云的文士从司徒毅军中前来投诚时,谭阡陌怀疑之余也难以按捺内心的兴奋。假如来降者是真,好生加以利用,那么……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方之云形单影只飘然而至。谭阡陌心一沉,不动声色地问道:“就先生你一人?没有带上家眷吗?”
方之云摇头道:“回谭都督,我尚未娶亲。父母早已双亡。如果明天在司徒毅军中死了,也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你在司徒毅军中任何职?”
“司徒毅授我军师祭酒。”
谭阡陌盯着方之云的双眼,道:“司徒毅已经攻占了大半部分江山,只要攻破安会城,便能剑指龙庭。到时候他的手下,自然都能加官进爵。这个时候你不侍奉于他,反倒是来降我?哼!”
方之云长叹一声:“谭都督,司徒毅犯上作乱,乃十恶不赦之罪。我实不齿与这等叛逆之徒为伍。何况……”
“何况什么?”
“不瞒都督,之云之所以弃暗投明,也是因为认清司徒毅实乃见识短浅、急功近利之辈。我早已听闻都督英名,曾提议他不要强攻安会,不如退回近城,从长计议。司徒毅却认为我动摇军心,抽了我三鞭以示警戒。士可杀不可辱,既然他不肯听我的良言,我又何必在他军中受气?”说罢解开衣扣,转过身,后背三条又粗又长的血痕赫然映入谭阡陌眼帘。
原来此人是受了辱,心生愤恨。但焉知是不是苦肉计?谭阡陌忖道。“那么方先生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没?”
方之云肃容道:“惭愧,匆匆投奔,并没探得什么重要军情。不过据我所知,司徒毅刚愎自用,军中有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有的……也算是在下的知交。容我时机成熟时写一封密信,说动他来降,必能为都督刺探更多消息。”
谭阡陌安顿好方之云,转而跟副将李越商量。李越疑云重重:“这个方之云实在来得太突然,我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就怕是司徒毅派来的奸细。还请都督小心为是。”
谭阡陌思虑一阵,舒展眉毛道:“此人是诚是伪,待我略施小计便知。”
两天后谭阡陌升帐议事,亦邀请方之云入列。谭阡陌满面喜色,宣布朝廷已经说动了宣国,不日便要派兵驰援安会,捉拿叛贼。今有特使已先一步莅临安会,共商退敌大计。大军到来之日,司徒毅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此言一出,众将雀跃不已。谭阡陌命侍从斟来美酒,众人皆举杯痛饮。觥筹交错中,谭阡陌偷眼瞟去——只见方之云单手持酒杯,轻轻转动,眉间似有忧思萦绕。谭阡陌嘴角不禁衔起一丝冷笑。
诸将退散后,谭阡陌留下李越单独商议。李越奇道:“我并未接到宣国援军的军报,也并没有见到什么特使,都督为何这么说呢?”
谭阡陌“唉”了一声道:“当今皇上不施仁义,哪个国家愿意助他呢?不过是我的计策罢了。”
“哦?计从何出?”
“我明日会派心腹前去安会城走一趟,让这个所谓的秘密军报‘流出’。最好马上传到司徒毅耳朵里,让他不吓死也得吓掉半条命。”
“可是……司徒毅却未必相信啊。”
“我们和司徒毅僵持已经两个月,司徒军早已接近强弩之末。这种形势下,他不信也得信。至少也得做好随时撤军的准备。”
“末将明白了。都督不求速战速决,只希望能唬退敌军,这样能为我们的反攻赢得更多准备时间。”李越压低了声音。
忽然,屋外响起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人撞上了门柱。谭阡陌和李越对视一眼,迈步到门口,缓缓拉开房门。视野尽头,一角青衫消失于楼廊拐弯处。
次日一早,谭阡陌召来方之云,郑重其事地说道:“方先生,眼下正有一件大事,需要你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