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冷水如白瀑般“哗哗”地从头顶泼下,将佟齐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悔惧交加中,欲huo已奄奄待熄。夕阳直坠,一切仿似突然结束。佟齐蜷缩在乱叶纠草中,浑身战栗地望着司徒曦,浑身战栗着。瞥见他平日笑意溶溶的双眼此刻射出两道冽厉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团绝望的乌云已罩上心间。
红衣侍女披上了送来的新衫,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仍是珠泪盈盈。蹒跚走到司徒曦面前,抽泣着将这番突袭报毕,末了哭声道:“奴婢无罪,殿下明察。”司徒曦轻抚她的长发,将蓬乱的乌丝一一理顺,扶正簪在发间的银白珠花,柔声道:“雯儿,你受惊了。先回屋里去。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说罢一使眼色,便有两个侍女搀扶着雯儿离开。
司徒曦扭头朝向瑟缩一角的佟齐,怒意又起:“佟齐,你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敢在我府里乱来?众目睽睽下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
佟齐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殿下恕罪……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实在是一时克制不住……”
“一时克制不住?你多大个人了?我看你是得意过头,没把这信王府放在眼里吧!”司徒曦说此话时,刚好吹过一阵飒飒清风,身旁数丛碧叶凌风曼晃,像是齐刷刷地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梓安发话道:“佟大人啊,最近老听你说想找个姑娘解闷儿。说实话,玫香院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你怎么能够在殿下府内……唉,打嘴,这事我都不敢再提。要是传出去了,你让殿下的脸往哪儿搁?”一双桃花眼扑闪扑闪的,不同于以往的逢迎趋媚,此刻流出的尽是责疚之意。
佟齐磕头如捣蒜:“殿下,是小的听说,殿下打算、打算将红珊许给小的。所以小的刚才糊涂了,以为……那姑娘便是红珊。”
司徒曦冷哼道:“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打算?我怎么不知道?”
佟齐一窒,结巴道:“是梓梓梓安大人告告告诉小的。”
司徒曦转视梓安,怀疑地问道:“你这么说过?”
梓安跺脚道:“殿下,这分明是佟齐存心诬蔑,想要为自己开脱,我何时何地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奴才对天发誓,断无此事。再说,就算殿下决定许他个女子,难道他就能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胡作非为吗?”
梓安声音渐渐拔高,佟齐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联想起适才对饮的场景以及自己喝完酒后奇怪的反应,脑袋“轰”的一声,如梦初醒。急道:“禀殿下,刚才我一直和梓安在‘扬意亭’中喝酒。我,我喝完了他的酒,才会……才会……”一顿,咬牙切齿地道:“殿下,我怀疑梓安在酒里放了些下三滥的药。还请殿下明察。”抬眼怒视梓安,双目喷火,恨不得冲上去给梓安一顿暴捶。
司徒曦闻言甚是诧异,当即指示身边一个侍女去扬意亭查探。不多时,那侍女将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取回,呈到司徒曦前。佟齐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本是细薄晶莹、白里泛青的影青壶杯,却被人换成了山水人物纹的青花瓷。瓷壶上描着个蓑衣渔翁,侧坐江边独钓江雪,微拱的背部弧线此刻便像是夸张撇起的嘴角,饱含着嘲意。佟齐立时醒悟:变故发生之际,酒壶酒杯早被梓安暗中收买的下人给掉包了。
梓安接过酒具,疑声道:“佟大人说的是这壶酒?这可是我花高价购得的‘玉瑞春’,好意给你享用,你却不识好歹,真是暴殄天物了。可惜、可惜。”说罢便从壶中倒出一杯芳香醉人的液体,仰脖而尽。
司徒曦面朝佟齐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看人证、物证泡汤,此事已无可挽回。冷汗顺额涔涔而下。佟齐强作镇定,忽然昂头道:“殿下,今天的事儿我认栽了,甘愿受罚。但还有一事,我却不可不提。”
“什么事?”
佟齐直视梓安,见他脸庞隐隐蕴有得色,心底冷笑一声,说道:“据小人所知,梓安大人平时手脚可不太干净。不是浑水摸鱼,就是顺手牵羊。咱们信王府里丢过多少东西,我看要是去梓安大人的卧室里搜一搜,呵呵,多半就可物归原主了。”
梓安神色大变,正要说什么,佟齐却又抢道:“咱就不说那日投壶比赛,梓安私藏殿下的赏金一事了。那都是小意思。殿下若是仔细一查,看看府里的玄影珠、碧玉浮屠是否还在原处。”
佟齐说到的这两件东西,都是四方官员献给司徒曦的寿礼。平时锁在专门的箱子里,入库收藏。司徒曦一贯轻财好施,没有个特别事也不会去管。那梓安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居然潜入内库从琳琅满目的珍宝中盗得此二物。包好后藏于卧室隐秘处,只在夜阑更深之时偷偷拿出来把玩。不料还没来得及脱手,便被伺意窥察的佟齐将此事探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