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宾客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愈发衬得这里廊庑下死一般宁静。
魏箩僵了片刻,循着常弘的视线往赵玠头上看去,很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是她上回送的玉笄,常弘一定是认出来了……这下怎么办?她不敢上前,总觉得下一瞬两个人就会打起来。
魏箩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去,谁知道魏常弥的小舅舅秦策应声转头,看过来,稀罕道:“哦,常弥过来玩了?”他视线向上,停在她的脸上,斟酌一番叫出她的名字:“这位是……常弥的四姐姐,阿箩外甥女儿?”
秦策少年时常去英国公府,彼时魏箩才三四岁。魏箩不认识他是正常的,不过他却认识魏箩。
盖因魏箩长得跟姜妙兰很像,杏脸桃腮,妙目樱唇。姜妙兰没生下魏箩和魏常弘的时候,秦策见过姜妙兰几次面,对她印象深刻。后来她毫无预兆地离开了,留下一双儿女,秦策为此还惋惜了许久。如今这一双儿女都长大了,一个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此时就站在他对面;一个长成了娇柔欲滴的少女,玉嫩双脸,洁白无瑕。
魏常弘听到秦策叫阿箩,视线转了转,循声看去。
魏箩一步一步走得极慢,直到整个人都出现在常弘的视线中。她自认理亏,唇瓣嗫嚅两下,有点讨好地叫道:“常弘,你怎么在这里?”
魏常弘不言不语,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有不忿,有委屈,还有受伤。他认得赵玠头上的玉笄,正是上回她上街给他买礼物时一起买的那个。当时他以为是送给宋晖的,尽管不愿,但也勉强接受了。如今居然看到这个玉笄出现在赵玠头上,所以他才会一路追出来,想问清楚,阿箩送给赵玠了吗?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瞬间,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魏常弘收回看向魏箩时可怜巴巴的眼神,恶狠狠地剜向赵玠。
一定是他引|诱阿箩的,否则阿箩怎么会看得上他?他比阿箩大了近十岁不说,模样也没有宋晖长得好看,阿箩连宋晖都看不上,更别说他了。
魏常弘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上前半步,开口道:“你……”
魏箩以为他要动手,毕竟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当初上元节李颂轻薄了他,他不就一拳揍上去了?思及此,魏箩连忙上前握住常弘的拳头,目露恳求,着急地道:“……不要打他。”
这一句话说完,魏常弘的身体僵了僵,眼神哀哀戚戚。
相反的,对面的赵玠弯起薄唇,褪去方才的凌厉,满眼笑意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魏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上来了,她当时只想着不让赵玠挨打,却没想过这样等同于默认她跟赵玠的关系。她脸上掠过一丝后悔,正懊恼时,常弘反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转身就走。她无措地跟上前,还没迈出一步,另一只手便被赵玠握住。
赵玠立在原地,唇畔含笑,目光灼灼:“不要走。”
他看似轻松,其实手下暗暗使了点力道,既不至于弄疼魏箩,也不至于让她轻松地挣脱。
果然,魏箩抽了抽,没能抽出来。
她懊恼地想,这两个人究竟想怎么样?这是在安陵侯府,又不是在自己家。好在此时廊下无人,要是被人看到的话,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魏箩正着急时,一旁的秦策总算看出点门道,他牵着魏常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忍着笑道:“我的书房就在这附近,不如我带你们过去喝杯茶,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魏常弘停步,没吭声。
赵玠也不置可否。
看来是都默认了,秦策带着笑,踅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跟秦某来吧。”
今日是安陵侯寿宴,安陵侯府的人比平时多,走在廊下难免会遇到宾客或者下人。赵玠想必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慢慢松开魏箩的手,走在前面道:“有劳非论了。”
非论是秦策的字。
秦策跟赵玠交情很好,两人私底下常联系。赵玠发兵邬姜时的排兵布阵,大部分都是秦策出谋划策的,可以说秦策是赵玠的半个军师。
几人来到书房,秦策推开直棂门,请他们入内,坐在黄花梨大理石镂雕茶桌后面,从后面的多宝阁里取出一罐洞庭君山,用茶匙从银云龙纹双耳盖罐里舀了一勺茶叶倒入紫砂壶中,著了一壶茶。他没坐多久,很有眼力劲儿地带着魏常弥离开:“靖王和六少爷慢聊,我带弥哥儿出去转转。”
赵玠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低低地嗯一声。
魏常弥自是不愿意的,趴在秦策肩膀上挣扎道:“我不要走,我要跟阿箩姐姐待在一起,小舅舅……”
秦策拍拍他的屁股,笑笑道:“走,小舅舅带你荡秋千。”
傻孩子,你阿箩姐姐这时候根本没空理你。
书房里的气氛很微妙。
魏箩盯着面前的紫砂壶,等壶里的茶煮好以后,用茶滤撇去茶汤上的泡沫,往黑彩竹雀纹茶杯里倒了三杯茶。一杯递给常弘,一杯给自己,另一杯正准备端到赵玠面前,常弘冷冷的眼神看过来,她顿了一下,低头忙道:“我喝两杯。”
赵玠低笑出声,不问自取地从她面前端了一杯茶,语气揶揄:“茶烫,还是由本王代劳吧。”
魏常弘握着茶杯的手骨节突出,魏箩担心再说下去他就要动手,没有接话,低头默默地喝茶。
茶凉了一些后,魏常弘端起黑彩茶杯一饮而尽,也不管烫不烫。他酝酿许久,慢慢问道:“阿箩,玉笄是你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