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恰恰就是来了,百骑人马,飞蹄奔踏,一地乱琼碎玉。
“不好。”帖穆尔低呼一声,用力攥住了江月的腕子,“魏人追上来了,快走。”
他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江月提了起来,继而将铺着氅子一抖一甩,披回肩上,作势便要往山林中去。江月隐隐能听到许多人劈林上山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踉跄地跟在帖穆尔身后,才走几步,便听到遥遥一声惊呼,“江月——”
回首。
祁璟抢先追到了半山腰处,枝桠掩映,江月看不清他的面容。跟在祁璟身后的将士也认出了两人,搭箭张弓,竟是齐齐指向帖穆尔。
江月站在原地,一动也舍不得动,他终于来了,盼了整整四个昼夜,他究竟是没让自己失望。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希望呢?
帖穆尔一手仍然紧紧扣着江月的手腕,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而另一手则伏在腰间的佩剑上,好像只要万箭齐发,他立时就能出鞘相挡。
“放人。”
祁璟神色淡漠,胸有成竹。轻轻吐露的两字,也是掷地有声。
帖穆尔一言不发,只是将江月的腕子越捏越紧,几要折断一般。良久,他缓缓转首,望向江月,“是你给他们留了记号?”
江月腕间早就吃痛,偏她素来善于忍耐,唇瓣抿着,并不吱声。听到帖穆尔问话,她也仅作颔首。
“你不愿意跟我走?”
“我是魏人。”
简单的四个字,道明所有的原委,她的立场,她的向往。不是阿古的家乡,而是……祁璟为之坚守的地方。
两人说话时,祁璟已从身边侍卫手中借来长弓,伸臂挽立,一支长长的箭直指江月被控制住的手腕。
待江月话音落毕,祁璟倏然松手,箭尖破空射来,帖穆尔和江月齐齐变色。
拉,则伤及江月;扑则伤及自身。唯有推开她,推开弟弟临终前,唯一的托付……
“董姑娘!后会有期!”帖穆尔用力一掌,江月急急向后倒去,帖穆尔自己则一个筋斗翻向丛林之中,快步退走。
“去追!”祁璟怒吼一声,兀自抢到江月身边,将人拦腰抱住。
“别追了,那是阿古的哥哥。”
江月闭上眼,熟悉的气味,坚实而牢靠的怀抱……祁璟下意识地拥紧怀中女人,一面叫住几个跃入丛中的兵士,一面打横抱起江月,“回毓关。”
“阅山,打水,传军医!”祁璟纵马归营,身后百来位英姿潇洒的随扈却都被甩在了后面。
陆阅山得了吩咐忙去张罗,祁璟则兀自抱着江月回了营帐。
原来这就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是一辈子都舍不得再放手。
祁璟小心翼翼地将江月放到床上,他紧抿嘴唇掩饰自己的后怕,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张口,声音的颤抖会泄露他的情绪。
他熟练地挽起江月袖口,察看着她手腕是否有伤,当火热重新触碰到冰冷,一颗心,始归平静。
“你……”
“我什么都没和他说!你的事、营里的事,连阿古的死因我都没有说!他也没有问我……哦对了,他叫帖穆尔,是阿古的哥哥,他只是想将我带回他和阿古的家乡,没有别的意思!”
不等祁璟问出口,江月自己已经一连串地“招”了。
她知道自己说过不该说的事情,这次消失这样久,一定会为祁璟所怀疑。他是那样谨慎的主将,自己呢?一个无所事事,甚至还常为他添乱的姑娘。
江月说着,眼圈便有些发红。
被人掳走整整四天,风餐露宿,常是饥寒交迫。除了不断地安慰自己,祁璟一定会来,将军一定会找到她,江月还能靠什么去支撑呢?
她从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小时候对父亲的想念,都没有这样强烈过。那是她的依靠,她的庇护……是她在这世间仅剩的,朝夕共处的倚赖。
“我知道。”祁璟耐心地等女孩儿说完,终于重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这几天,有没有受伤。”
江月一怔,但见祁璟透出些无奈,却仍是想要安慰自己的表情,“我相信你,所以,我只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