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他腮边尚垂的泪珠,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悄悄地提醒:“别信他,这些打着宗教旗号的骗子为了活命能把一堆狗屎都吹得天花乱坠!”
“混蛋!”我暴起千钧一脚揣在他胸口,伴着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对方哀戚着扑倒,已然疼得发不出声,“你说什么?现在知道忏悔了是吗?”我故意将耳朵凑过去,做出夸张的表情。
“上帝请宽恕我……宽恕我这无知罪恶的灵魂……”吕歇尔断断续续的念叨,嘴唇一片惨白,估计胸腔断裂的肋骨造成脏器出血,十有八九活不了了。
“在为自己的灵魂祷告之前,你得搞搞清楚当下的状况,兄弟。”我把玩着手中的长剑,让它打磨光滑的边缘反射着耀眼的精芒,“那两根肋骨一定让你很难受,可惜去见上帝之前你还得忍过漫长的煎熬,相信我,那种感觉相当不好,我倒是有办法能帮你快点结束这份意外之苦。”
修士心惊胆战的瞅着咫尺之遥的长剑,支吾着进行抉择:“我曾经抚摸基督蒙难的十字架发过誓,永远不背叛上帝和自己的信仰,以及代表主行走于世间的圣彼得继承人,我的大人……”
“每位骑士也曾发誓要用这把剑砍杀上帝的敌人而绝不将其施加于基督兄弟之身,可结果呢?”我巍然挺直腰板,迎着簌簌轻风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凡人生来就要是承受苦难的,这是上帝安排的宿命,我们选择不了即将经历的一切,却可以选择如何结束这种折磨的苦难——教士依靠日复一日的虔诚祈祷、骑士使用手中的宝剑、而平民只能无可奈何的服从,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来自法兰西的吕歇尔修士?”
持续的内出血让修士的脸色更加惨白,这导致他的每次呼吸都成为割肉的钝刀子,痛苦又纠结,“您会帮我忏悔吗,大人?”吕歇尔在吐出好大一口浓血后突然问道,在得到我肯定的点头示意后才说下去,“我对您撒谎了,我确实是梵蒂冈抄经院的抄写员,同时也作为霓下的捧经侍从常伴左右;在遇见您之前,我已经躲在尸堆里很久了,但我发誓自己绝无亵渎死者的意思……”
“贴身侍从?”我玩味这暧昧的称呼,反反复复的打量着他,吕歇尔脸上虽说肮脏的看不清模样,可那标致而带些婴儿肥的鹅蛋脸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不怀好意的记起某些大人物的断袖之癖,“那你为什么要跑?躲在那接着装死人岂不更好?”
说到这里吕歇尔沮丧的呻吟着,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您的从天而降打了霓下措手不及,按照昨晚斥候的回报,奈梅亨大军被困于米兰,离这里最快还有一天以上的路程……山下军队的溃败也使霓下丧失抵抗下去的信心,他不顾几位大人的苦苦相劝决心逃往维罗纳侯爷驻守的曼图亚,那离罗马更近……霓下担心山腰督战的贵族怯战畏死,没法争取更多的时间,便命我将自己祈祷用的黄金十字架和圣经送到前线,希望以此鼓舞守军的士气,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败得比山下的志愿军还快,当时乱军之中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躲到尸堆里去……我有罪,上帝请惩罚我吧!”
“你说教皇霓下不在山上?”我焦急地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带了多少护卫?快说!”
修士已经走到生命的边缘,弥留之际断断续续的说:“我不知道,该死的,我不知道……哦,上帝宽恕,我说了脏话……我们在山顶就分开了,霓下去了曼图亚……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骚动,霓下把贴身护卫全留在行营,他带了多少人走?上帝啊,那只有他本人才会知道……”
我将长剑举过头顶正对开始语无伦次的吕歇尔,后者焦距涣散的瞳孔倏然缩紧,“上帝会宽恕你所有的罪孽,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终于选择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我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的猎物,像一只收拢爪牙准备捕食的老鹰,迎着修士从容的微笑猛力劈下,“这是上帝的意志!”粘连神经和纤维的头颅顺着山坡骨碌碌滚出好远,似乎对这花花大千世界毫无眷恋。
把剑身在尸体身上胡乱抹着的当口,清醒过来的侍卫匆匆赶到,他先瞥了眼地上的无头尸,像是很难将它和吓蒙自己的“妖魔”统一起来,“大人。”他说,语气中略带自责和歉意,“我们快走吧!”
“是该快走了。”我扳着鞍子骑上马背,这畜生不安的低声嘶鸣,侍卫一手扛着我丢过的长剑,一手拽住缰绳,绕开脖颈伤口还在流血的尸体,冲山腰的方向跑去,“我要尽快见到罗洛,侍从。”
“遵命,我的大人。”